2005/11/28

第一章 A Blind Date:(8).我決定不走了!

今天早上我做了一個大決定 – 留在馬其頓不走了。


從旅館的307號房往外看,瓦達河的水像一條金鍊子,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短短兩個禮拜,山上的積雪少溶了不了。我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回台灣? 還是留下? 這留下的念頭又是甚麼時候鑽到腦子裏的? 如此的不知不覺!


巴爾幹不是紐約、華盛頓,她是一個陌生的地方,沒有任何關係,留不留下應該不容易決定,而我卻在一念之間做了決定。大概是看到了未來的方向;我那個台通社才成立,馬其頓是台灣在歐洲唯一的邦交國,情勢怎麼發展,應該有看頭。反正除了台灣,這裏有得是各種魚類,是個大釣場,台灣在巴爾幹又沒一個特派員…….. 就這樣,種種理由,讓我做了影響我一生的決定。


決定留下後,馬上給西雅圖的大弟保羅打個電話,告訴他我不回台灣了,告訴他馬其頓有報導不完的題材,告訴他我們對巴爾幹誤解太深,告訴他台灣不缺我這個記者 …… 「多禱告,」他說。對我這個老姊,弟妹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把我交給上帝最安全了。然後,傳真給老友映霞、典婉、玉清 ……,告訴她們我要轉移陣地了,告訴她們這裡又打仗、又甚麼的,採訪題材一大堆,還有就是巴爾幹的人民善良,有大國民的氣質,加上馬其頓的生活指數便宜,人民平均月薪兩百塊美金,租機器用人都是倫敦的一半,種種狀態都很適合我 ……。


夜裏,躺在床上,理智與情感對上了;左思右想,這個倫敦,住了快十年,說走就走還真有點捨不得!今宵離別,以後是很難再回去了!三月,海德公園大樹下的水仙這時候該冒出來了,聖詹姆士公園丶玫瑰公園丶中國城丶英華書局的羅老闆丶金曉炎丶吳呂南丶傅濤濤、王靜華丶星島的游大哥、王家松伯伯、uncle夏丶饒剛丶胡小莉、張媽媽丶奧斯卡、張志瑋的小旅館…..還有八九民運的故事、妹妹在劍橋讀書的點點滴滴,以及「傳訊中天」時代的恩恩怨怨,勢必都要隨著歲月淡去了。



無論紅黃黑白種


這位馬其頓小朋友身上穿的T-shit印著「不准叫我前南斯拉夫馬其頓共和國」,他們要叫自己「馬其頓共和國」,抗議希臘干涉他們的國名。他們是忍著委屈,1992年以「前南斯拉夫馬其頓共和國」之名進入聯合國的。

小時候到教堂上「主日學」,聽聖經故事,學唱詩歌,有一首歌我很喜歡,歌詞是「耶穌喜愛世上小孩,世上所有的小孩,無論紅、黃、黑、白種,都是耶穌心寶貝,耶穌喜愛世上所有的小孩。」


長大後遠離台灣,經常遇到各式各樣的人種,歌詞裏的紅、黃、黑、白種我都遇見過,就是不知道巴爾幹半島的人種是甚麼顏色! 在來之前我是一點概念都沒有,來了以後才發現馬其頓這個小小的、兩百萬人口裡,不管是斯拉夫族也好,阿爾巴尼亞族也好,通通是我見過最白、最白的人種!不但白,而且白裏透紅,俊男美女,一個個標緻極了。



斯拉夫族群


先說人多的斯拉夫族群,事實上,他們是不喜歡你叫他們斯拉夫人的,他們說他們是馬其頓人。在族群衝突鬧得最兇的時候,CNN開口閉口的「Macedonian Slaves馬其頓斯拉夫人」讓他們很感冒。根據2003年的人口普查,斯拉夫族群占馬其頓總人口的64.18%,但是憲法寫著馬其頓共和國是馬其頓人的,引來第二大族群阿爾巴尼亞人的不滿,天天吵著要修憲。不只國內的其它民族不爽,隔壁那個叫希臘的鄰居也不喜歡這群斯拉夫人說他們是馬其頓人,這裡面有太多的因素,容我慢慢道來。


斯拉夫人在巴爾幹是外來移民,他們的祖先早期生活在北部波羅的海、克爾巴阡山脈和蘇俄西南部的聶伯河之間。五世紀末,這群斯拉夫人已經南移到多瑙河的左岸,多瑙河就成了當時拜占庭(現在的伊斯坦堡)和斯拉夫世界的天然屏障。到七世紀中葉,斯拉夫人打贏了拜占庭,其中一支佔領了馬其頓,經過幾個世紀的融合,馬其頓原住民早就被斯拉夫族群同化,可為你血裡有我、我血裡有你,在同化的過程中有許多說不清的故事,也惹出許多問題。現代的希臘和馬其頓就為許多歷史問題鬧個不休,尤其是亞歷山大帝的「種」,兩國都爭著說是他們的,帝國的榮耀不容對方掠奪,這個公案到21世紀了還沒完沒了。另外,隔壁的保加利亞人,也說現在的馬其頓人根本就是保加利亞人……… 可憐的馬其頓人,分分秒秒要提醒全世界「我的名字叫馬其頓!」


阿爾巴尼亞人

穆斯林女性。她們是馬其頓的阿爾巴尼亞族人,是我新認識的朋友。


阿爾巴尼亞族群

根據2002年的人口普查,馬其頓境內住著50萬的阿爾巴尼亞人,佔總人口的25.17%,他們集中在西部地區,在阿爾巴尼亞「國」和科索沃的邊界。斯拉夫人戲稱這塊區域是「The Wild West」Tetova市是阿裔的神經樞紐,他們有自己的政黨,在國會120席次的議員中佔了XX席。為了穩定局勢,執政黨總會延攬阿裔政黨入閣,在政治角力中,阿爾巴尼亞族經常是重要議題的關鍵少數,他們為自己的族群爭取權力是不遺餘力的。馬、阿兩族權力的平衡是馬其頓安定與否的主要元素


阿爾巴尼亞人有他們自己的文化,多數都是回教徒,他們說自己的語言,上自己的大學,有自己的生活習慣,甚至穿著也有一套,我們不只在傳統舞蹈中可以看到阿爾巴尼亞的男性戴一種圓統白帽,日常生活上也可以看到年紀比較大的阿裔戴著白羊帽坐在門口。這種白羊帽與伊斯蘭教義無關,是阿爾巴尼亞族的記號,看到戴白羊毛帽子的男人,就知道他們是阿爾巴尼亞人。


根據我的觀察,兩大族群雖然生活在一起,同一個辦公室裡有阿人也有斯拉夫人,同一個菜場賣菜的有阿人也有斯拉夫人,表面上不吵不鬧,私底下卻涇渭分明,誰也不太喜歡誰。是命運讓他們相遇,如同兩個刺猬,冬天來了,還是得抱在一起取個暖甚麼的。


德蕾莎修女的老爸是馬其頓的阿爾巴尼亞人


到了馬其頓以後,才知道德蕾莎修女生在馬其頓的首都史高比耶,她的父親是阿爾巴尼亞人,母親是少數民族Vlaha。聽說這座銅像差一點就被送到梵蒂岡,當時的市長為了表達友誼,為了讓世人知道這位偉大的諾貝爾和平獎得主是馬其頓人,打鑄了這座銅像,打算送到教廷,沒想到國會裡的阿爾巴尼亞裔議員有意見,要求銅像上寫著修女的祖籍 – 阿爾巴尼亞,這件事就此打住沒了下文,銅像的命運也因此注定,去不了羅馬,只好杵在史高比耶市中心,成天看著族群打架。


吉普賽人



要談馬其頓的人種,我們就談個徹底;在馬其頓很少看到黑人或黃皮膚的東方人,要說膚色深一點的,就屬吉普賽人了。馬其頓有將近五萬的吉普賽人,歐洲最大的吉普賽社區就在馬其頓,他們是屬於定居型的吉普賽人,不流浪的,在國會還有他們的議員。不過,雖然是不流浪了,他們還是社會的邊緣人,即使有自己的社區,有合法的居留權,但是靠拾荒維生、滿街抱著孩子乞討的幾乎都是吉普賽人。不過,我的馬其頓朋友們對吉普賽人似乎排斥,說他們天性樂觀知足,不惹事,說他們沒甚麼野心,只要今天快樂就好,相對於阿爾巴尼亞族群,馬其頓人似乎比較中意吉普賽人。


土耳其人

馬其頓有8萬多土耳其人,他們的祖先是奧圖曼帝國時代的移民,為了經濟,為了統治,當年帝國是有計畫的鼓勵土耳其人移民到馬其頓。今天在馬其頓的土耳其人雖然不多,卻到處可以看到土耳其的影響,譬如家家戶戶都喝土耳其咖啡,譬如三歩五時就看到圓頂的土耳其澡堂,譬如土耳其的肉條KIBA,在馬其頓很受歡迎。另外,土耳其式的摔角,是少屬民族慶典時少不了的節目,許多民族歌謠也多有描述當年受迫害的衷曲,電視上常常可以聽到這類曲子,這些都是被土耳其人統治了500年的「後遺症」。


土耳其人對馬其頓最大的影響就是把伊斯蘭教傳入了馬其頓。


1453年土耳其人打敗拜占庭帝國,征服巴爾幹,衝擊了原本非常單一的馬其頓族群。當地人有的逃走,有的被俘,許多原本住著居民的村落荒廢了,為了重建經濟,土耳其當局有計畫的鼓勵土耳其人移民馬其頓,僅僅十年左右的時間,外來移民就顯著增加。根據史料記載,以Veles縣來說,一百年間,從五個土耳其村落擴大到15個。首都史高比耶在1455年「淪陷」初期,有551個回教徒家庭,339個基督徒家庭,60多年後基督徒家庭降到302,少了30幾戶,而回教家庭增加到717戶,多了將近兩百戶。雖然奧圖曼帝國統治的時候,允許宗教自由,但是對信仰伊斯蘭的信徒卻有不少鼓勵與好處因此許多基督徒因為現實而「皈依」了伊斯蘭,這也是巴爾幹回教徒數字「突飛猛進」的原因。


總的來說,土耳其人來了以後,馬其頓的種族與宗教結構幾了根本性的變化。目前在馬其頓住著的8萬多土耳其人,他們幾乎都是當年隨奧圖曼帝國征服馬其頓時的移民。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