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2/13

第一章 A Blind Date:(11) 吉普賽的「出櫃」精靈






每年的一月13,馬其頓南部的吉普賽社區有場出櫃嘉年華。
這個小青年是2005年的女主角之一,他的名字叫瑞沛特,職業是油漆工人。



「出櫃甚麼稀奇的? 人家吉普賽人幾百年前就出櫃了!」這是我的記者Vlado對我說的。有一天,上午開會,討論這個禮拜走甚麼題目,Vlado說想到南部希臘邊界的畢特拉城拍「出櫃」。



「why are you so surprised? It is a custom here,」Vlado說我大驚小怪。「人家早八百年前就出櫃了,這是他們的風俗!」怎麼可能是風俗?!我在馬其頓住了6年,知道這是一個以60%的東正教徒,加上25%穆斯林為主的國家,換句話說 – 相當保守,怎麼可能接受同性相戀的事實? 有也是在櫃子裡。「OK,去調查一下吧!」



每年一月13號,馬其頓南部的一個吉普賽人住的小村子裡,會有一個以上的男孩變裝出來玩 - 在小街上,在巷子裡,在菜市場,在他們住的村子附近鑽來鑽去,告訴族人他們是「同志」,而且還有個小樂隊跟在後面敲鑼打鼓的,很有小小嘉年華的味道。

不是我說,這個瑞沛特長得還真粗況,兩顆門牙不見了,後面追求的男士還不少!



馬其頓有五萬左右的吉普賽人,總理在2004年保加利亞舉行的世界吉普賽族大會上,很自豪的說過「馬其頓是世界上唯一憲法明文規定保護吉普賽民族的國家,」說的不錯,不但有憲法保護,國會裡還有兩個吉普賽議員,還有 – 兩個吉普賽電視台,很難想像吧? 這些基本的權利,在巴爾幹其他國家是很少見的。不過話雖如此,吉普賽人還是蠻苦的,他們卻也樂天知命,很會苦中作樂,喜歡唱歌跳舞。


畫得像個印地安小孩。這裡的出櫃行動可不是大人的專利。小孩也自我動員的玩它一天。



我們鎖定的採訪對象叫瑞沛特,30啷噹,職業是油漆工。訪問的時候,鄰居們都說早就知道他是個同性戀,大家都期待這天他能打扮打扮出來讓他們瞧瞧。我們記者前一天晚上就趕到村子裡,因為天不亮瑞沛特就要開始上裝,我們拿著攝影機跟蹤拍攝,從早錄到晚,換裝打扮的鏡頭是不能漏的。老實講,這個瑞沛特還真醜,一張臉比鏡子還大,兩顆牙齒明顯的不見了,即使不見了牙齒,口紅還是要抹一抹的。房子裡,小朋友跳來跳去,他們一早就來報到,好奇的一會兒看著主角化妝,一會兒圍著攝影機傻笑。「他們都很善良,都是好人,太太們比較擔心,怕老公被拐了,哈哈 …..」有個老阿婆對我們說。



一月,是巴爾幹最冷的季節,「女主角」穿著薄如蟬翼的藍色大禮服,我們穿著夾克都嫌冷,也不見他打個哆索。我請Vlado問問街坊為甚麼是一月13號? 幹麻選冬天? 應該有個典故吧!

顯然,男扮女裝在我們這個社區是件歡樂的事。大家爭著和主角照相。看著這些溫馨的場面,我是見外了。



我在倫敦住了將近十年,年年看Pride Day大遊行,成千上萬的同性戀人上街展示他們的意念。英國人以突出的裝扮表達一種概念,反應是愛惡兩極的。再看看我們馬其頓的場面,一個人帶著個小樂隊,單幹戶! 驚人的是,觀眾沒有人顯出厭惡的態度,他們走到哪兒跳到哪兒,圍觀的人也跟著跳著,我看到一家店舖的老闆和老闆娘隨著音樂舞起,一高興,塞個紅包給瑞沛特,我也看見許多小朋友跟著跑 - 這是他們的一件快樂的事嘛!



事實上,Vlado辛苦的拍了一天,就是問不出個所以然,沒人知道這個「風俗」甚麼時候開始的。「很久以前,」有個60多歲的老頭對我們說。他說他年輕時也出過櫃,他的長輩年輕時也出過櫃 ……。

「風俗,」老頭兒說。

小女孩是他的小姪女。



這一天,街仿鄰居擺個桌子在門口,
放上糖果飲料配合一下,恭候出櫃公主大駕 - 雖然天氣這麼冷!




吉普賽人有音樂細胞,類似這樣的五人小樂隊在族人之間是很活躍的,婚喪喜慶少不了他們。


當天的行程有點像中國人過年一樣,到店舖裡舞龍舞獅,放個鞭炮,老闆賞個大洋,討個吉利,
馬其頓也是一樣,只見瑞沛特跳進一家賣胸罩內衣的舖子,大跳艷舞。


老闆一高興,在他頭上夾了幾張鈔票 - 皆大歡喜。




2005/12/07

第一章 A Blind Date:(10) 熬它一鍋滿椒紅

 




一到九月,馬其頓全國就炊煙裊裊的,從山上往下看,一縷縷的白煙,細細的往上飛,像極了迷你龍捲風。走在大街小巷裡,深深一呼吸,真香! 那場祖宗傳下來的接力賽就要開始了。


馬其頓是溫帶性氣候,四季分明,冬天是會下雪的。早期祖先們沒有溫室技術,地裡不長莊稼,巴爾幹人是不得不未雨綢繆的藏點食物過冬。於是乎天氣一涼,男的就幫女的,開始往儲藏室裡跑;去把那個大鍋找出來架到院子裡,去收拾收拾柴火,捲起袖子,準備上場熬它一鍋紅甜椒 - 過冬。小時候奶奶這麼熬,後來媽媽也這麼熬,等孩子大了,就當然如法炮製了。


紅色甜椒,肥肥大大的,是馬其頓的特產,在英國是一顆一顆賣的,一顆彩色的甜椒可以賣到兩百塊台幣! 人家馬其頓十公斤一袋,才賣五百塊錢! 總而言之,老天有祂的眷顧,給山吃山,給水吃水,既然給個紅甜椒,巴爾幹人就吃它個痛快。他們代代相傳,研發出一種叫AIVAR的甜椒醬,成了他們的國醬。斯洛維尼亞人把這個醬的名字AIVAR弄上了國際專利,別人不能用,馬其頓人要出口的話得換個名字,老太太們不懂,繼續熬她們的,知識分子和老闆們就憤憤不平了。



即使住在大樓裏,太太們也想辦法到洋台,或是路邊公園,說甚麼也要熬一熬。下雨? 也檔不了這位母親熬醬的勁兒!



要說馬其頓有甚麼特產的話,AIVAR是Number one! 抹麵包、空口吃,都好吃得不得了,幸好有AIVAR,我回台灣不必愁送甚麼禮物給朋友,一罐AIVAR搞定,朋友也都贊不絕口。


我看,熬AIVAR不只是為了過冬,老老少少,祖孫幾代聚在一起,是一種神秘的元素,一種傳統文化。秋天,空氣中飄著烤辣椒的香味,繫的是傳承,像我們中國過年醃臘肉、灌香腸、包餃子一樣,吃的不是餃子,吃的是愛。


記得1999年,我妹妹小伍從倫敦到馬其頓來看我,回去的時候,同事就託她帶一罐AIVAR回倫敦,給他在英國的兒子,因為兒子想家,一罐甜椒醬聯繫著母子情深表明一切。




既然是接力賽,就不能缺席。這對夫妻住在大樓裡,家裡沒院子,每年都在路邊隨便找個地方就燒烤起來。



Aivar是先烤再剝皮絞碎,最後一道才是熬,甚麼也不放,只擱點鹽和植物油,至少要熬個五小時。


我一路吃了五年,第六年才下海學著做,這才知道要珍惜,要小口小口的吃,不像從前,你熬我吃的時代,大口大口的 ……. 自己懂得熬了,才曉得要 – 省著吃!

2005/12/04

第一章 A Blind Date:(9) 他們有的我們沒有


Macedonian Speciality

 

他們有的我們沒有


˙他們有罌粟花 –
馬其頓有人合法的種罌粟,也就是那種可以做鴉片或嗎啡的植物,不過,每戶農家要有政府頒發的執照才能栽種,政府也派有專人監控。收成後,直接送到國家藥廠,做麻醉藥的材料。

過去百年來,巴爾幹大半的農民搶著生產「黑金」,他們說鴉片是黑金,因為價值跟黃金一樣貴,後來因為受到限制,種的人漸漸的少了。我能拍到這些照片,不是那麼容易的,是靠本地老記者的面子和「關說」,一再保證節目不會誤導觀眾,不會醜化馬國政府「販毒」才讓拍。















收成時候一到,種罌粟花的人家大小出動,每個人腰上圍著圍裙,赤手採著熟了的種子。小妹妹被攝影記者東尼「強迫」戴上我們「台通社」的帽子,她沒有拒絕,戴著帽子,努力的幫家人下田採種子。照下這張照片,我說「勤奮的小妹最美麗。」






採來的罌粟種子,倒進木製的古董齒輪器裏,再用手搖啊搖的,神奇的是,種子和外殼就此分手,農人把種子裝好,直接送到國家藥廠。這種攪拌器可以送到博物館,留給子孫們紀念,馬其頓全國沒有幾部了。

解放罌粟花

罌粟就像一個人的命運,看風吹大小,看種子飄蕩,看花落誰家。要是您生在70年代的衣索比亞,遇上了飢荒,來不及長大的小命必然枯萎,同樣的,一粒罌粟要是飄到了台灣,就成了毒蛇猛獸,人人得而殊之。幸好有個巴爾幹,讓她們的靈魂可以解放,每年春天,大家一起爆發心中的憤怒,高唱著自由頌。


生平第一次看到罌粟是在馬其頓,也正好是她們開花的季節,搖搖擺擺萬紫千紅,為之驚艷! 內心的震盪是不可言喻的! 這麼美的事怎麼就非綁著不可? 藍藍的天空配著一地的艷紅,花兒舞弄完了,留下她們的種子滋養人們的生命,煉油、烤麵包悉聽尊便,最後獻上一杯濃濃的血,讓人們一飲而盡忘了塵世的痛苦,這樣的生命何錯之有? 怎麼會讓英國人污染了名節? 還為她們打了仗? 又怎麼會讓林則徐燒個幾天幾夜?………眼前的罌粟是幸福的,生在合適的時代,合適的地方,與一群合適的人 - 繁榮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