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0/13

閹幾隻馬其頓豬仔

1999年11月12日。技術團的老高帶我到農村閹豬仔。




在馬其頓閹一隻小豬要150塊台幣,這個價錢對農民來說挺貴的。台灣國合會技術團的老高閹豬不要錢,農民們排著隊請老高到他們家「去勢」。



小豬悽慘的叫破了天,小屁股噘在矮牆上,老高捲起袖子,右手拿著刀片,左手抓著睪丸,一刀切下,熱呼呼的肉丸啪塌一聲掉下,落在十月的冷地上。助理東尼一個箭步上前噴碘酒,豬仔挖拉挖拉的喊著,我是不忍心看下去,想著這清朝的太醫們也是這樣去了男孩的勢,把他們送到太監堆裏…….我還是到外面溜溜,眼不見為淨。



豬尞外,兩批馬正在犁田,旁邊蹦蹦跳跳的跟著一個小牛犢,老太太拉著牠,卻讓這個小牛拖著跑,跑得不行了,男人趕快放下犁頭趕去救她,兩個人合力把小牛給制住,拖到樹邊栓好。「Bravo! Bravo!」我在豬寮外喊著加油叫好!




兩分鐘後,我和這對老農老婦排排坐,在田裡野餐起來。一條大麵包,兩顆小洋蔥,五根生辣椒,一盒紅油泡辣椒,老太太先掰了塊包給我,老先生削了個洋蔥遞給我,我就這樣吃了起來。「等一下!」我忽然想到車上有妹妹從倫敦寄來的夏威夷堅果和台灣的鐵蛋。



老農這輩子沒見過這麼黑的蛋,皺著眉頭嚼著,我舞著兩個手臂學公雞叫了幾聲,老夫婦開心的笑了。



四點多,老高從豬寮出來,手裡拎著一袋睪丸,大大小小,生命的複製精靈成了兩公斤的死肉,晚上要出現在老高的菜盤子裡了「這在台灣買要很貴呢!」老高笑著舉起手上的塑膠袋對我說。



一個星期三的午後,我在藍色的巴爾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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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8/10

少年大衛的小石頭

少年大衛與歌利亞的故事發表後,不少部落格的朋友要我說說「少年大衛的小石頭是什麼?」其實,石頭滿山都是,我只揀我的ㄧ小顆,不過話說在前頭,這是我人在馬其頓譜的狂想曲,天花亂墜,各位聽聽就算了:


1. 企業理念經營國家外交
徹底解構「虧本的」外交官僚制度ˍ台灣在國際社會上不需要一群沒有生產能力、只會請客吃飯、送錢邀訪、甚至不會講當地語言(鄭欣在義大利)、酬庸式的官僚。幾十年來,他們交出的是沒有效率的外交赤字。既無名又無利,虧本生意,早該宣布播產了!


2. 專業warriors上場
台灣有得是專業經理人,換他們上場。把買外交的錢,把給總統政客的錢,把邀請議員團體來台遊玩的錢,把蓋加工區、友誼橋、柏油馬路等等斷交就扔了的錢,把投注在死亡遊戲上的錢投資在國際社會能賺錢的企業上,並由一群有效率的專業戰士經營管理。讓外交部長人間蒸發,換上專業總經理,運籌帷幄,評估每一筆國際投資案。我是說國家親自經營。


小石頭是外交企業化,有投資報酬率的反敗為勝之道、是賺錢、不是扔錢,是國庫有進帳,不是只出不進的呆帳。戰爭的目的是不讓敵人征服,要化解戰爭不是靠嘴巴,靠行動,靠自我奮鬥,不是靠查德總統德比賞飯,更不是靠小人要脅式的承認。開除ㄧ個外交部長黃志芳,並不能讓台灣強壯,行政院長用嘴巴說中共的卑劣手段,外交部發言人用嘴巴說對方是邪惡勢力,陸委會主委用嘴巴指控中國野蠻行徑等,我們台灣領導班子靠嘴巴打仗的手段,對戰局一點幫助都沒有。不如把恨中共的精力,臥薪嘗膽,趕快把反勝為敗的外交部蒸發,戰士打敗仗,不要檢討戰士,是將軍參謀的罪過。這一群外交企鵝,看他們每天的生命花在給國內寫報告、接飛機、訂旅館、開國慶酒會、辦照片展上時,蒸發他們應該對他們本身是一種解脫。



切記,這群專業的外交官僚,不可以轉行當專業經理人。君不見專業經理人國合會秘書長羅平章(世界銀行高級主管)1999年在馬其頓現場,帶者三個幹部評估後,疾呼加工區計畫不可行時,抵不過專業官僚蕭萬長一句「李總統說要蓋」?最後證明羅平章是對的,到斷交日那一天,沒有ㄧ個台灣廠商進駐,現已橫屍遍野。許多馬其頓朋友不解的問我,馬其頓電訊局招標要賣,台灣為什麼不來?結果讓匈牙利標走。也有人問我,南斯拉夫10月11汽車工廠曾叱喝風雲,員工技術本位,如今遙遙欲墬,台灣政府為什麼不接手在巴爾幹組裝台灣汽車?事情當然不能只看表象,要做評估,但專業團隊上場的結果必然不同,查德的石油因配合外交才進場,其後果亦是兩千萬美金泡湯!


再舉個外交官僚不可用的實例;非洲一位農技團長需要大使館「長官」提供一分兩國農技合作簽約副本,好為農民申請購買肥料免稅用,外交官僚說「這是國家機密」硬是不把合約亮出來,這位團長只好自己想辦法為國家省一點錢。太多的事實證明台灣的外交官僚在今天的困境上是阻力而不是助力,他們在與專業人士的互動上,是嘴巴領導腦袋,這樣的機構是ㄧ個在任何時代都不合適的組織。


台灣必須從摔角、比力氣的現場跳開,是避免與巨人歌利亞正面交戰的策略之一,是生存的道理,若有人認為企業團隊取代外交團隊,台灣就不見了的話,容我如此回答;不是早就不見了嗎!要談國家主義、民族主義是不是?現在的你是打嘴仗的窩囊主義!just give me a break! 不管你的主義是什麼,我只知道,與我親愛的台灣,在國際上如此相見,真是不如不見。


少年大衛撿小石頭是determination,不是decision。是一種決心,不是一種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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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6/16

張桂越 中、北非採訪記實 2006\4\29 發稿


第一站 : 查德



火中的煉獄


我是凌晨兩點搭機從開羅出發,三小時後在衣索比亞首都機場降落,轉機,再搭四小時的飛機底達查德首都恩佳美納。為什麼要到查德? 說不出個所以然,是記者的直覺吧,一種上天賜給記者的元素在我腦子裡作祟。


衣索比亞轉機室裡一片漆黑,黑人世界!望眼搜尋,看到六個像中國來的西裝人士,加上三個白人 …… 我要開始工作了,展開我查德採訪報導的第一行動;果然,六位中國人是去馬利包工程的,一個月一萬塊錢人民幣,正聊著,其中一位突然掏出護照讓我幫忙check一下「幫我看一下日期!」「看什麼日期?」看簽證幾個月!我說三個月,7月19到期,每個人當場都嚇一跳「怎麼才三個月?」我叫他們別緊張「進關以後可以加簽,」事實上,這一年來,各個國際機場正蔓延著一種中國現像;從曼谷機場到開羅,到衣索比亞,到查德 ….. 飛機上、候機室裡到處都是中國人,對我這個常常旅行的人來說,我正經歷一種新的症狀。在開羅機場還看到幾位坐商務倉的中國老太太,入關的時候我本來還想幫他們翻譯什麼的,沒想到這群中國老太太對海關用流利的英文說:「我們是轉機到奈及利亞,去開援助會議的 ……」令我肅然起敬!


不出所料,三個白人都是人道工作者,年紀30不到,分別為紅十字和UNHCR聯合國難民救援組織工作。他們說查德首都恩佳美那已被列為三級紅色區,是最高警戒標示,「那你為什麼還來?」他們不是只到首都,他們還要繼續往東邊跑,工作地是蘇丹邊界比首都還危險的難民區!難民是從蘇丹達福爾省逃出來的,分佈12個營區,藏龍臥虎,也是叛軍出沒的溫床。「復活節休假,假期過了,我就回來啦!」什麼危險? 懶得或是不削回答我的樣子。想想,我出發前,親友百般叮嚀,包括查德駐台北大使都對我說「最好不要往東邊跑。」而眼前這三個年輕人,兩男一女,卻吹著口哨直奔「最前線」……。


如果我不說,你大概還不知道我門台灣在查德有47位工作人員,是駐外人員在非洲配置的第一大國,究竟,這些台灣人在每天53度C的高溫下,在這個物資乾渴到了極點的查德幹什麼? 如果我不說,你大概還不知道,兩個禮拜前,四月13日,叛軍打到首都,大使宋子正要負責47位同仁的性命安危,透過管道請法軍協助撤退。一位在技術團服替代兵役的青年黃建凱說「可以看到玻璃在震動,」他是說那天「聽到砲轟的聲音,像低音鼓,」結果,叛軍在遭遇戰上吃了敗仗,死了300多人,被俘的在兩千人以上。「怎麼會直搗黃龍殺到首都來了?」我不解,顯然政府軍不行嘛!「你不懂,我們是讓他們進來,讓他們離開基地越遠越好,政府軍都在等著!」這叫請君入甕、一舉殲滅。當然,這一役,他們的殖民老大哥法國提供了情報是絕對的關鍵。
 

 
從一個台灣新聞工作者的角度來看,我認為查德的政情變化固然值得報導,它牽涉到中、北非的勢力結構與國際強權的糾葛,是值得分析的,但是我是台灣記者,我更關心的是那47位台灣人躲在屋子裏,性命受到威脅的狀況。下飛機後與宋子政大使和農技團黃添棟團長見面,首先就問當時的「戰況」,隨口問了一句「有沒有台灣媒體打電話來?」「沒有。」沒有一位國內記者問他們是死是活,問他們萬一的話怎麼撤退?怎麼辦?「奇怪,」兩位異口同聲的回應。



「奇怪」的背後說明非洲大陸在21世紀的今天,對台灣媒體來說仍然黑暗! 一種不被重視的黑暗。「奇怪」的背後當然有對台灣記者專業的不解;47位台灣人的性命比不上城仲模的賓館小調! 四月13號那天早上,查德首都的戰役以及宋子政的逃命計畫在非洲進行著,而台北當天的媒體卻是鋪天蓋地的報導第一夫人的SOGO禮券案。要說沒有資訊,不對,那幾天外電加上CNN, 文字加影片,通通沒有缺席。曾幾何時,我們連感應二手資訊的能力都喪失了。「奇怪」的背後,應該不是責怪記者的專業不及格,或是想上個電視什麼的,恐怕還 有被國人遺忘在非洲的那種涼意。這是外話,不是我來查德的目的,一段屬於查德的小小插曲而已。走筆至此,法國的幻象在屋頂呼嘯而過,很吵! 他們說每天大清早,六點多,幻象就像公雞一樣叫大家起床!

查德下禮拜三選總統,他們說禮拜一是勞動節,叛軍可能在禮拜一和禮拜三發動攻擊,要大家小心,我雖然不能說「拭目以待」,不過,國際組織幾乎都撤了,剩下少數主管級「留守」,都等著大選完後再回籠,we’ll see!

2006/04/24

第二章 火車想開:(26) 台灣巴士快樂出擊科索沃


送公共汽車到科索沃,我個人認為是台灣在巴爾幹,so far,最漂亮的一次演出。


據說,當初決定要送巴士到科索沃時,我方還費了一翻巧思,考慮兩地種族的關係,怕馬其頓吃味兒。就有一位馬國外交官對我說「是我們馬其頓人付了得罪中國的代價,不是科索沃,」台灣外交官們突然變聰明了,一石二鳥的讓馬其頓車廠製造車子,讓科索沃人民享用,刀切豆腐兩面光,皆大歡喜。每部巴士造價14萬5千5百馬克,總共30部是436萬5千馬克。


2000年12月20日巴士造好了,早上10點交車,大使館的張萬陸、劉光中與科索沃的代表出現在車廠。車隊從馬其頓車廠開動,目標 – 科索沃。車隊浩浩蕩蕩,在邊界等著過關。我和攝影記者在邊界等著車隊過關,每一部車子 看到我們都閃一下前 燈和我們打招呼,說明司機老大心情不錯,也說明他們是感謝的。外交部的張萬陸參事代表中華民國政府站在邊界關口,確定車子駛到科索沃後才回去,那天,天氣冷得很。


科索沃現場

有一天,我到科索沃去,想在街上「觀察一下」台灣巴士現場跑路的情形,結果碰上了,馬上攔下,跳上車,坐到終點站。在科索沃的首都普利斯丁那的街上,我一眼瞧見「我們的巴士」,有點激動! 馬上招手…….車子屁股後面噴著一排紅色的字「Love from Taiwan」「台灣的愛」。跳上車,這車子 是台 灣納稅人的愛心,我是幸運的 ,能見證並參與這項愛心行動。這是司機,知道我從台灣來,馬上回過頭對我說「他們把車子全部燒了,或是開回塞爾維亞,」言下之意,台灣的巴士來得是時候。
這位乘客主動找我說話,他說「只有台灣巴士開到我們村子裡,早上一班,晚上一班,」他們說「天天客滿!」不少人站著。這是終點站,一個小村落,台灣巴士是唯一進城的交通工具。

相關文章:藍色巴爾幹第二集之重建家園-科索沃

2006/04/03

第二章 火車想開:(25) 一部黑牌轎車

有一天下午,隔壁的小青年Soba跑來講是非。


「Carol, the Chinese are here ………」3號終於租出去了,租給一群中國人。我住1號,Soba住2號,那群老中住3號。


「我現在住在中國和台灣之間,你們誰給的錢多,我就幫誰裝竊聽器,哈哈哈!」Soba是我的哥兒們,在國家電視台業務部上班,一個月兩百塊美金,幹了26年。他每天6點半出門「上班」,上午10點半「下班」,每天「工作」3個小時,數十年如一日。Soba喜歡攝影,沒事到我這裡打工,我們處得還不錯。他「偷偷的」告訴我說「搬來的是科佳水庫的工程人員,」這個水庫是老共協助馬其頓的項目,馬其頓與台灣建交後,中共一反常態,竟然沒把水庫工程撤走,繼續搞下去。


「早安!」有天早晨,看到一個中國女孩,在3號三樓陽台跳繩,我對著她表示友善的打了個招呼。「咦,你的中文講得怎麼這麼好?」非常幽默。這群老中,somehow讓我好奇,讓我的生活多了一點意思。譬如有一天,我在屋裏上網,突然聽到有人叫我,「小毛! 小毛!」我小名叫小毛,但是不可能,這是馬其頓,沒人知道我叫小毛,出去看看 – 是3號的老中正在蹓狗! 一面追一面叫,看到我笑了笑,真想問他「你是在叫我嗎?!」


斷交前一個月,2001年5月19號下午,我打算到對面的小店買汽水,一出門,咦, 3號門口怎麼停了個黑牌車? 黑牌是駐馬其頓外交人員車輛的指定顏色,下車的是個中國人,好小子,這幫人鐵定是外交人員,八成是從貝爾格勒來的。於是我汽水也不買了,轉身上樓,拿著照相機到浴室,站在浴缸上,透過那個巴掌大的窗口,咖擦一聲,把個黑牌車給freeze下來,拍個照留念!


老共外交部公務車該不該到馬其頓? 我認為無妨,也管不著,台灣要是有本事,也可以開個外交牌上貝爾格勒,戰場嘛,各憑本事! 只是,後來看到老共的外交牌不只停在3號,還常常進出國會大樓,這就有點意思了。


也不知道怎麼攪的,老是把那天看到的黑牌車和木馬屠城記裏的木馬扯在一塊兒,神經病!

2006/03/29

第二章 火車想開:(24) 台灣不是一個球!


2000年4月12日,斷交前,我投稿到馬其頓「資本家」週刊,他們也刊登了我的那篇文章:

台灣不是一個球


「球」是一個讓人踢來踢去的東西,台灣不是一個球!


我叫張桂越,是一個台灣記者,從建交第一天就到馬其頓來見證雙方外交關係的發展。我是幸運的,因為能到現場採訪是記者的第一選擇,但我也很不幸,必須天天嚐到台灣被抹黑的苦味。這篇文章不是記者的採訪報導,而是一個國民的不平與怒吼,企圖奪回屬於台灣的尊嚴。


首先,台灣在不認識馬其頓之前就已經是世界級的孤兒了;五十年來,我們習慣了孤獨的日子。今天,只有28個國家承認我們,並沒有因此阻擋了台灣的經濟發展,我很謙虛的說:沒有馬其頓,我們住在台灣的人民照樣活得很好,即使馬其頓不承認我們,也不會是我們中華民國的世界末日,少拿承認來威脅我們! 我受夠了你們的媒體沒事就在報上譏笑我們的「Taiwan Project」,是你們的經濟落後,是你們有40%的失業率,不是我們! 台灣來,得了你們甚麼好處了? 批評台灣的表現不好之前,先看看你們自己出了甚麼毛病!


我隨便舉個例子;八月中旬,台灣大理石公會四位代表隨我們行政院長到馬其頓訪問,他們一共參觀了四家大理石工廠,其中一家品質不錯,幾家老闆表示可以考慮購買,於是請工廠先報個價,結果這些台灣商人左等右等沒反應,理事長說:「我們還要催他們,拜託他們快一點,」幾天後,報價來了,雙方商議有些地方要改,必須重新報價,明明是幾分鐘就可以處理完畢的事,拖到訪問團都要回台灣了才收到回音「你猜怎麼樣?」理事長問我。「一個字不改! 跟第一次報的一模一樣!」不可思議吧?「我問他們為甚麼這樣?」答案是 :「你們台灣不是說要來幫助我們的嗎? 幹麻還要報價?」他們不解,台灣廠商更是不解。聰明的你,有答案嗎 ?


當你們的總理表示「台灣沒有具體成果」時,我們的總理把大理石的經驗告訴他,你們的總理喬傑夫斯基說:「別裏他們! 我給你們找一個新礦場,」大家都興奮不已,紛紛表示不久會再來。後來,這個案子不了了之。為甚麼? 因為總理太忙,老是聯絡不上,沒人知道他老兄指的是哪座山? 哪個礦? 後來,過了很久很久才搞清楚,根本不是甚麼新礦區,而是兩個已開發過的舊礦 …… 這是台灣的錯嗎?


台灣人民不欠你們甚麼。我希望馬其頓的朋友能夠明白,大家都是小國,周圍都有大國虎視眈眈,將心比心,何妨多一點consideration,少一點批評指教! 我更希望我的政府能夠明白 -「承認」是為了尊嚴,要是因為承認而失去了尊嚴,就等於失去了承認的意義。

2006/03/28

第二章 火車想開:(23) 馬其頓外交政策經驗

作者 – Denko Maleski

譯者按 – 本文作者是馬其頓1991年獨立後第一位外交部長及駐聯合國大使。作者目前是馬其頓大學法學院教授。本文發表在2002年「New Balkan Politics」季刊,文中提到與中華民國建交一事,發人深省, 總編輯准予轉載,特此致謝。



在談馬其頓的外交政策之前,先簡單的說一下馬其頓的政治生態。


馬其頓在世界強權結構瓦解,特別是南斯拉夫解體時,沒有經過血洗戰爭,幸運的得以和平建國。但是很少人了解,得到了國家尊嚴與獨立,並不表示自由奮鬥告一段落,而是才開始。換句話說,一個國家對國內政治秩序,以及國際政治角色的誠實檢驗,是國家穩定與生存的必要動作。遺憾的是,馬其頓長久以來,一直漠視獨立後的現實,導致今日的危機,而這個危機,強迫我們重新評估民主與我們的外交政策。


獨立後10年的經驗,足以告訴我們,推翻了一黨專制,代之而來的,並不是制度化的民主機制,而是與一黨專制差不多的東西,一種類似古羅馬禁衛軍的制度,換句話說,一種不成熟的機制佔領馬其頓的政治生態 –



1.缺乏有效的政治機構,沒有能力調解族群的利益衝突。

2.衝突的族群間,缺乏共同支持的政治領袖或有法源支持的機構以緩和衝突。

3.族群間缺乏共識。



政客在解決政治衝突時的態度一致,一種禁衛軍式的政治制度把衝突與混亂制度化。也就是說,不管對方接不接受,政客選擇對自己有利的手段「解決問題」。

1.馬其頓目前的政治現象造成國家混亂,原因是政治制度的脆弱。

2.政治制度的脆弱,源自政黨的脆弱。

3.政黨制度的脆弱,在於缺少為老百姓謀福利的政黨。

4.政客泛政治化所有的議題。


馬其頓現有的政治機制是,既不獨裁也不民主,政客們因國會結構的虛弱,得以揮灑自如,也就是說制度選擇了能夠在混亂中生存的政客。馬其頓的經驗說明一個人的忠誠度是需要「收購」的,於是各式各樣的腐敗叢生,「有利可圖」的政府職位包給親朋好友就不足為奇了。許多人加入政黨,動機就是將來能撈個一官半職。而政黨領袖們,為了讓他們在戰場上賣命,不得不利誘一翻。


我把馬其頓的外交政策與國內政治掛在一起談,是因為我們不是在談一個為大家所接受、具有穩定政治結構的正常民主國家,我們在談的是一個製造混亂的禁衛制度。在這種政治生態裡,重要的對話,包括外交政策,是缺席的。舉個例子,從來沒有人討論過馬其頓,這個獨立的國家,事實上是處於半獨立狀態,唯一保護她的主權的是國際法。沒有人討論過馬其頓、波斯尼亞,或前蘇聯的Moldova等幾個聯邦,能靠自己從解體過程中出來嗎? 她們是不是也可能在過程中消失? 也從來沒有人討論過,獨立後只有政治和經濟圈的精英得到好處,老百姓的生活比獨立前更糟。馬其頓的主權狀態是沒有經過實驗的,是一種制式的規範。我們的主權事實上是在負面不完全的狀態中,外交政策上必須向有真正主權的國家求助。最後,從來沒有人討論過我們國內嚴重的族群問題,某些族群不滿是因為制定外交政策的過程中沒有受到尊重等等。總而言之,許多重要的議題,在馬其頓一直沒人討論過。


一個沒有能力的小國,在處理外交政策的時候,必須有耐心、小心翼翼的了解對方國的態度,這是一份很嚴肅的工作,但是對那些在無情的禁衛體制裡求生存的政客來說,外交政策是贏得快速勝利的捷徑,也就是說,外交政策可以補償國內一些不受歡迎的政策,譬如經濟方面的政策等等。因此,在制定外交政策的時候,特別是在我的任內,1991年,馬其頓才獨立,正需要國際社會承認之際,大家最好是口徑一致,不幸的是,在缺乏政治遊戲基本規則的共識下,在政治成為權力的手段時,外交政策,成了最吸引政客的戰場,甚至在那段非常困難的獨立初期,政府和在野黨對外交政策像敵人一樣各說各話,無情廝殺。1991年馬其頓剛獨立,能決定外交政策的7個外交決策機構互相推擠1.總統 2. 議長 3. 總理 4.南斯拉夫聯邦總統團 5.外交部長 6.在野黨 7.阿爾巴尼亞政黨。在外交政策的競技場上,力量大、能持久的就是贏家。在一個不能團結的國家,這種競技式的外交決策過程,到今天還是一樣沒有改變。


馬其頓在禁衛軍式的政治體制下,記者和所謂的精英份子的權力坐大,成了創造意見的領袖。他們對民主的無知與誤解,不了解民主是不同政治意見的調和,於是一個個成了自我真理的戰士。在號稱自由競爭的國家,卻又沒有一套調節不同意見的機制,結果還是用「控制」那一套,不是強壓就是祭出法律,不尊重、不容納不同政治理念到了極點。這種集權主義與民族主義橫行,不但無法消化民主過程,反而激化衝突,導致2001年馬其頓的內戰。


過去10年,族群在馬其頓社會的鴻溝,對國家結構組織明顯無法共識,加重內政與國際事務的戲劇性。1991年獨立初期,無法與阿爾巴尼亞族群就憲法條文達成共識,馬其頓國會代表強行投票,通過新憲法。公民社會模式於是建立在特定族群的權力上,而不為最大少數族群所接受。也就是說,阿爾巴尼亞人的公民權力,包括法律及阿爾巴尼亞人的文化識別等,都要靠馬其頓斯拉夫族群投票決定。由於大多數馬其頓人缺乏認知,不了解本身對最大少數族群的須要,於是衝突代替了妥協,這10年,雙方的衝突明朗化,甚至跨越國界,阿裔選擇走自己的路,擬定另一套外交政策,對全世界宣告阿裔的訴求。他們杯葛加入國家級的代表團,甚至加入阿爾巴尼亞共和國代表團,他們有問題的話會到Tirana(阿爾巴尼亞共和國首都),或Prishetina(科索沃首都)徵求諮詢,或與國際駐馬其頓大使館諮商。這些都是很不正常的現象,換句話說,一個國家的外交政策,最遭的狀況就是社會各重要份子不能口徑一致。而馬其頓這種外交政策的反常現象,跟其他問題一樣,是由於內部民主制度的失調。


以「歐荷協議」為例,示範了雙方可以達成共識,為未來雙方都能接受的政治氛圍鋪路,也為未來外交政策口徑一致鋪了路。但是,憲法根本上的修正,並不等於禁衛制度的消失,長期以來的決策過程的粗暴,政客彼此的不信任與卡位原則,加上缺乏民主素養,面對決定國家政策時,不了解透過有效的民主程序與妥協達成等等,這些都將是未來衝突的引爆點。事實上,了解馬其頓人的優越感,「歐荷協議」引介的協議概念,絕對會引發另一波新的危機。問題將出在政治代表人物的無能,民主,根本的含意是人民的意識,巴爾幹人民的容忍度,將遲緩民主學習的過程。


馬其頓的外交決策,直接與國內的民主發展有關。兩個例子可以明顯的說明國家機制在民主上的無能。一個是獨立時加入聯合國的過程,一個是與台灣建立外交關係的過程,兩件事都說明決策過程的不民主,都沒有在人民面前經過合法的程序。或許政治人物有不同的動機,但事實擺在眼前,這些重要議案,是在許多重要政治人物的背後,特別是在人民的背後,決定的,這是破壞了民主機制。禁衛式的政治行為,與民主政治制度的消長有絕對的關係。


最後我要說的是,馬其頓這場內部族群衝突,許多人付出了生命與財物,我們有責任要仔細檢視讓衝突發生的機制。內戰發生,是因為正常民主機制無法透過政治妥協維持秩序,馬其頓政治人物不要再浪費精力證明誰對誰錯,而是要集中精力務實在政治調節上。政治人物要知道,政治不是證明誰的立場對的藝術,而是贏得對手支持的藝術,有人說律師和瘋子是最糟糕的政治人物,我們馬其頓政壇卻有不少這種人物。馬其頓的外交和內政,需要的是一群具有共識、有一點懷疑精神卻隨時準備妥協的人。馬其頓更需要的是一群為民主奉獻的政治人,雖然民主制度不是最完美的制度,但它卻是人類所實驗過的,最好的決策機制。

2006/03/24

第二章 火車想開:(22) 蕭萬長搞飛機 !


「Carol, people talk about your embassy,」有天下午,技術團的總管Slavko對我說「外面很多人在說大使館的閒話。」問他:「甚麼閒話?」


「that you have not paid the money for the oil yet ………」說我們沒付甚麼油錢。


原來是很久以前蕭萬長來訪問時,他的專機返航時的加油錢。都好幾個月了,怎麼還不付呢?



「我的朋友說,他們已經請了好幾次款,再不付的話,他們要告大使館了……」



雖然是小道消息,事關國家名譽,還是上大使館問個清楚。



這個案子是劉建龍秘書負責,平常跟他沒甚麼來往,他是所謂大使的人馬,討厭我是很自然的事。進了大使館,直接敲他的門。



「對不起,我想請問一下,蕭院長上次來的飛機油錢付了沒?」



劉秘書一臉錯愕。「我去把檔案拿出來,」他要我在大會議室等他。



不一會兒,劉建龍拿著檔案進來,我們一張張的Check,文件日期、內容,最後證明是我們不對,沒有理由拖欠。看他實在太緊張了,我說「劉建龍,別緊張,只要你馬上處理,把錢給人家,我絕對不報導這件事,除非大使館不理。」劉建龍答應馬上處理,我們10分鐘不到就「結案」。



出了會議室,在大門口和大使館的司機Vaso閒聊,不久,看到劉建龍手上拿了張紙條朝我走來,「張小姐,」「甚麼事?」



我們又走進會議室。劉建龍把紙條遞給我,我看了,是當初臨時決定留在馬其頓時,手上沒有錢,向齊王德借的兩千美金借條 .......... 意思是,你欠我們大使館錢,還敢來找我麻煩!



晾個借條,劉秘書應該有一種黑色的快感。



註 - 這兩千塊錢,回台北時還給了外交部,交給張小月發言人。

齊王德代辦當年把錢借給我,想必受了不少壓力和指責,在這裡對齊王說一聲謝謝。

2006/03/23

第二章 火車想開:(21) 米羅塞維奇萬歲!


聽到米羅塞維奇死在海牙的監獄裡,馬上想到那對住在貝爾格勒殘障收容所的兄弟,史多布丹與馬可,四十來歲,斯拉夫人的體態 – 又高又大。2001年我製作紀錄片塞爾維亞 – 黑暗之子 時記者訪問過他們。這對兄弟是住在克羅埃西亞的塞爾維亞裔,1990年,他們追隨民族救星米羅塞維奇,為了族群的生存,與米羅塞維奇的大軍會合,真槍實彈的與克軍做殊死戰,結果克羅埃西亞還是獨立了,他們兄弟呢? 一個採到地雷痛失雙腿,一個眼睛瞎了,本來一場強調本土族群利益的戰爭,打敗了,不見容於克羅埃西亞,他們兄弟倆被迫離開世代生長的家園,回到塞爾維亞祖國的懷抱,成了難民,一輩子的難民,訪問他們的時候,正在為收容所不人道待遇抗爭。


「當初沒有人告訴我會是這樣的結果,」史多布單在髒亂、兩坪大的收容所裡,一面吐著煙,一面沉重的說著。打仗的時候,他們才二十幾歲。


「我只想吐口水在我自己臉上!」馬可對著鏡頭說。這兩個兄弟和許許多多的塞爾維亞人一樣 – 是米羅塞維奇的粉絲、追隨者,他們在克羅埃西亞是少數族群,也的確受過欺壓,他們以為米羅塞維奇可以救他們,以為米羅塞維奇是他們的救世主。


「那些勸我們逃走的鄰居們,現在一個個活得很好,我沒有臉去見他們……. 至少他們的腿還在,」弟弟說。


南斯拉夫6個聯邦,除了馬其頓,其他五個在獨立時都流過血,波斯尼亞的穆斯林一死就是七、八千 ……… 我常想,如此不對的事,在歷史上怎麼一演再演?像這對兄弟,怎麼就不能分辨出個好歹?怎麼就分不清米羅塞維奇是在利用他們的族群意識? 換個角度來說,如果我是這對兄弟,是不是也會為了「受壓迫」而加入這個米氏集團? 這究竟是怎麼回是? 這裡面該有個破口。以科索沃來說吧,米羅塞維奇發動得了種族清洗,是有機可趁的,是有民意支持的,是大元帥狄扥死後的民族情緒大崩盤,塞爾雅族族群再也不必為了南斯拉夫的大團結受到壓抑,明明是個大族,土地人口都大,為甚麼要不停的遷就小族?! 科索沃省(阿爾巴尼亞裔)和弗依弗丁那省(匈牙利裔)為甚麼在中央政府裡有相同的投票權? 這兩個省又為甚麼有自治權? 為甚麼住在這兩個省的塞爾維亞族群是受歧視的少數民族 …… 這種種不滿的情緒是政客的資本,抓到就是你的。


米羅塞維奇在科索沃抗奧圖曼侵略六百年紀念日當天跑到科索沃,對著激情的塞爾維亞群眾喊著說「科索沃是塞爾維亞的聖地!… 今天開始,沒有人可以欺負你們了!」他當場指著警察說:「不可以碰他們!」米氏每次聚眾演說都有上百萬的群眾參予,他是民族的希望。所謂民氣可用,這個人選擇了正面衝突,鞏固了自己的權利,當上了總統,他成立「真相調查小組」,在國內城市鄉間播映,讓塞爾維亞人看到自己的族人在科索沃如何受到不公平的待遇,「真相」一遍又一遍的播映,報復聲浪價天,他激起報復的情緒,選擇蔑視科索沃85%阿裔的現實,迴避不溝通、不協調,硬是收回科索沃的自治權,派進塞爾維亞警察,他的這一套硬幹的大塞爾維亞民族論調,配上恐怖統治,加上對媒體的絕對掌握,在反對各聯邦獨立戰爭中慘敗,在科索沃族群清洗的行動中引來北約盟軍的轟炸,科索沃眼看著今年要獨立了,他自己卻死在一個15米大的牢房裡,這個教訓還不夠嗎? 不夠! 一群老黨員在他的遺像前落淚,有人簽字哀悼寫著「塞爾維亞隨你一起死了。」他的社會黨主席Dacic說:「非國葬不可!」前面提到的那對兄弟,用一生的痛苦,也鎮不住那個米羅塞維奇的靈魂。


米羅塞維奇死了,遺憾的遺憾,頌揚的頌揚。遺憾的說他這個殺人魔死得太早,該受到國際法庭制裁後再死,頌揚的要以民族英雄葬他。但是,對一個台灣生長的記者,在巴爾幹又住了五、六年的我來說,冷眼看米羅塞維奇的生與死,我,既不遺憾、也不頌揚,倒是憂心起我自己的國家,覺得米羅塞維奇好像並沒死,他的靈魂正在各各角落閒蕩,尋找可吞噬的人。

2006/03/21

第二章 火車想開:(20) 一次扔出500萬美金

2001年9月25日,中華民國政府「一次付清」500萬美金給馬其頓政府,蓋一座婦幼醫院,奠基大典上總理喬傑夫斯基說:「這棟大樓會很快完工,因為所有的經費都有了,這在我們馬其頓是少有的個案……」廢話! 當然是少有的個案,沒有一個國家給錢給得這麼痛快的,500萬美金一次付清!


據了解,這個婦幼醫院是總理「親自開口」要的,這筆錢不包括在既定的十項基礎建設援助項目內,算是額外的小費。我們呢,只要是總理開口,就叫開金口,是給你面子了。錢到了人家口袋,人家愛怎麼花怎麼花,你台灣再也管不著了。


可不是嗎,總理在奠基典禮上親口對媒体說「這座醫院將在2002年底啟用,」我在兩年後,也就是2004年的8月,到現場Check了一下 -「還在蓋」!還沒完工。 都晚了兩年了,還沒蓋好。


斷交後,台灣在馬其頓毫無著力點,也斷了監督的權利,充其量只能由希臘代表處同仁打個電話來問問當年的「友人」,寫個報告回部裡交差了事,對方要是永遠蓋不好,你台灣又能怎麼樣? 負責馬其頓業務的希臘代表謝棟樑不停的說「馬其頓是我的轄區」,是又怎麼著? 斷交後浩浩蕩蕩帶著小兵,真的一樣,去見一些在野友人,相信回到雅典,馬上給部裡寫個「此國不重要」的報告,至於這棟醫院,他應該是使不上勁兒,追究責任? 誰理你啊 ?!


這個婦幼醫院,再次證明外交部對鄭博久的全力支援,要錢給錢,要人給人,要五毛給一塊,這是有目共睹的。要是這麼痛快能買個外交也行,做到最後,到頭來人家還是不滿意,照樣給你臉色看,此路明擺著行不通,我們卻前撲後繼、樂此不疲。總理親口要又怎麼樣? 他開了金口就不得了啦? 就受寵若驚、非得照辦不可? 弄了半天,斷交前幾個月裡,我們鄭博久「大使」根本連總理的面都見不著! 人家總是「太忙!」


付了500萬美金「現金」又怎麼了? 照樣不甩你!


不知道我們外交部的長官們,要繳多少學費才能變聰明? 才能挺著肌樑骨辦外交?才能了解外交是不能用買的!?

2006/03/16

第二章 火車想開:(19) 史立軍的精神分裂症

史立軍是技術團團長,在馬其頓外交代表團裏,位居六人之上,鄭博久公使一人之下。此人個性一板一眼、絕對服從長官,常常是順了姑意,違了嫂意。他所屬的國合會秘書長羅平章是專業導向,前線的鄭博久公使是個外行導向,辦公室的同事們卻又是自由導向,搞得他暈頭倒向,再不斷交的話,除了胃潰瘍,鐵定還要得個精神分裂症的。


建交兩年後,2000年10月底,鄭博久返國述職,其中的一項任務是建議外交部把七人技術團縮減成兩人小組,再把這兩人併入大使館機制,由他直接指揮。結果讓國合會老大羅平章秘書長一句話給頂了回去「要嘛全部留下,要嘛全部撤回。」生氣了。鄭博久摸摸鼻子,算了。


建交第一天,我就看到羅秘書長帶著同仁住在亞歷山大酒店,每天早出晚歸的做「評估報告」。技術團成立後,設立工作指標,派史立軍當團長,幾個年輕人上山下海推廣投資、推廣出口、協助中小企業發展、蔬菜多元化產銷、協助小豬農計畫、辦座談會、到工廠參觀、與馬其頓官僚體系打交道………光是輔導的豬戶就有62家。 馬其頓經濟部長親口對我說「沒有任何國家像你們技術團一樣,來訓練我們的中小企業,very helpful!」中小企業處處長也對我說過「我們已經把你們技術團當成自己的部會了。」這是怎麼回事? 馬其頓的內行人對技術團人人感激有加,自己的外交部卻把台商不來投資、攪不出大案子的死罪釘在技術團身上? 爭甚麼功諉甚麼過? !


技術團在第一線做的是撒種的工作,同仁們做到死去活來,外交部還不滿意,鄭博久居然還撂下話來「弄個大案子給我看看嘛!」還說「甚麼香菇、養雞都是小case!」其狂妄、其傷人莫此為甚! 好像外交做不好都是技術團害的! 我記得有一次冬天下大雪,林敬森和這個史團長開著吉普車在山裏繞,要趕著去一個小城對中小企業負責人開座談會,這是冒生命危險工作,一個打滑就可能摔到山谷裏,聽到你大使先生說他們幹的都是「小case!」這,是人說的話嗎? 就算沒大案子,台商不來,有國合會甚麼事?人家評估團早就說「不宜」了,你蕭萬長硬是胡聽李登輝的,現在沒案子了, 你活該拉倒!


這就是我說史立軍會得神經病的原因之一,他是個奉命行事的人,所有的計畫每週大使館館務匯報上都向鄭博久報告過,他都點頭的,怎麼突然又不滿意了? 明明一步步來的事,要你馬上給我開花結果,不得神經病才怪! 這個團長上有壓力,內有同仁不爽,不爽他的這個那個的,我一旁看他的日子,有點像在杜鵑窩裏,我很少看他笑,總是心事重重、緊張兮兮的,來馬其頓不久就得了個胃潰瘍,或許斷交對他是個解脫吧。


至於鄭博久要技術團「弄個大案子給我看看嘛! 」他是想大案子想瘋了!我倒要以納稅人的身分請教鄭公使,「你,一個月50萬台幣薪水,房租6千美金,出入賓士司機,飛機坐的是頭等艙,吃飯喝酒納稅人買單,國家對你是要錢給錢、要人給人,你在馬其頓又弄過幾個大案子給我們納稅人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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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3/13

第二章 火車想開:(18) 快樂的日本人

走在石頭橋上,聽到後面唧哩呱拉的,怎麼聽也不像馬其頓話,回頭一看,三個東方男人,太希罕了! 日本人。立刻交換名片,問他們「來幹麻的?」「We come to make map,」來製地圖的,才到一個禮拜。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們願意接受我的訪問,不太像我印象中保守內向的日本人。約好第二天下午兩點辦公室見。


辦公室在馬其頓政府土地測量部,裡面坐著6個日本人,兩女四男,他們是JICA日本國際合作組織的幹部,屬日本外交部管轄。看到他們,想到我們,想到我們的「國合會」,1999年來的時候,和他們一樣是菜鳥新兵,一桌子的手提電腦,對未來的工作充滿了興奮與期待。只是,這群日本人幸運多了,由於動機單純,他們的心情自然輕鬆「我們是來幫助他們的,」就這麼簡單和高尚。而我們國合會的幹部們是來還債的,怎麼做人家都視為當然。


馬其頓40年沒換過地圖,在早期南斯拉夫時代,地圖繪製是國防部的事,屬機密,今天的馬其頓,無論是專業或是學校用的地圖,還是40年前的老圖。雖然獨立十年了,管地圖的也不再是國防部的事,可是製作國家標準地圖是專業技術,也需要精密的數位儀器,耗資千萬,這些條件馬其頓都沒有,日本政府答應協助,總是一件好事,他們把錢算是花在刀口上了。我的感觸是,這群日本人怎麼就這麼簡單?他們不需要低姿態,只要把圖畫好就行,不需要看馬其頓政客的臉色,更沒有要解決馬國經濟衰退的壓力。日本人計畫29個月的工作天,投入300萬美金,技術轉移,設備留下,就這麼純粹的人道工作。


比較起來,中華民國的技術團就倒楣多了,同樣隸屬外交部,卻有不同的命運,人家是受尊敬、受感激,是單向的援助,非雙向的交易,我所謂的交易,指的是我們先開出條件「承認中華民國是個國家」我們才要來援助。不只是日本的JICA,美國的USAID或瑞典以及其他的國際NGO,他們在馬其頓都是專業掛帥,按著計畫行事,從從容容,愛怎麼做怎麼做,而且怎麼做都讓對方感激,哪像我們台灣國合會,上頭有個大使,天天吵著要表現,吵著「做個大案子來看看!」


「我看到你們台灣在甘比亞蓋的機場,好大! 但是你們忘了捐冷氣,熱死了……」幽默。他們也是世界到處跑,肯亞、甘比亞、波斯尼亞的國家標準地圖都是他們JICA的傑作。


「你們這300萬美金直接給馬其頓政府嗎?」我問。


「No way!」Kaoru Tsuda桑的英文不錯,他是專案協調人。「No cash! we never gave even one Yuen to the Macedonia government. We sent our Japanese experts here, we go to Germany to buy some digital equipment by ourselves, we don`t let them touch our money!」他們派自己的製圖專家,機器設備等花錢的事也自己來,絕對不把錢交給對方政府辦事,這是日本外交部的原則,對任何國家都一樣,非關馬其頓的腐敗與否。


我對日本人有原罪般的距離感,對他們的民族性從來不敢領教,日本人在中國造成的傷害,更是從來不想忘記 …..。


今天,到了馬其頓,走在回家的路上,晚霞滿天,我怎麼突然羨慕起小日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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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3/08

第二章 火車想開:(17) 林平貴的春秋大夢

林平貴是一位台灣商人,女婿是國民黨立法委員,後來追隨李登輝到了台聯,沒選上。這位林姓商人,在台馬建交的兩年半裡,前後到過馬其頓不下十趟,幾乎每次代表團來都有他的份。除了建交初期追隨蕭萬長、胡志強來「考察」外,林平貴後來乾脆自己帶團辦商展,最後投資20萬美金開了個飯店,半年後,飯店倒閉,結束營業。我認為,台馬斷交,除了國家尊嚴及國庫、納稅人損失慘重外,個人受害最深的應該是林老大了。


「林平貴,我是張桂越,記不記得我?」斷交兩年後,我回台灣,打電話給他。



「永生難忘。」他是這麼回我的。



有些事情還真是忘不了。問他「你覺得我們大使館,到底是哪裡做錯了?」



這位現代紅頂商人搖搖頭,兩個眼睛望著地上,陷入了沉思裡。



「好像是送錢送不對人ㄟ款 ………」他慢慢的說,小心的說。要拾起一片片的殘骸不容易。



「怎麼想到要去開個飯店?」提到飯店,林平貴說出一段精彩的往事:



那是1999年的秋天,在前往馬其頓的長榮客機上,一位東方人坐在他隔壁的隔壁,「我以為他是日本人,因為他一直在跟我隔壁的人講英文。」林平貴著。



維也納到了,「日本人」下機不見蹤影,林平貴轉機到馬其頓。



「在維也納轉機的時候,手上的行李太多,剛才坐在我隔壁的年輕人就跑來幫我,」原來這個年輕人是馬其頓人,也要到馬其頓去。「他就跟我說,剛才那個不是日本人,是中國人,華僑啦,名字叫George,」結果這個林平貴,從年輕人口裡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他跟我說這個George是牽成台灣和馬其頓建交的人,George是他的老闆,」林平貴說這個年輕人,一面說還一面拿出照片「證明」他的話。「照片裡有一張是George 和那個國大代表馬愛珍照的,我認識馬愛珍,」他說。



於是,林平貴回台灣後,馬上去找馬愛珍,「馬愛珍說是有這麼回事,也證實了George的身分,」於是我們林桑肚子裡有了idea。「我想他既然是牽線的,一定有拿佣金,應該很有錢才對,所以我找他合夥開餐廳應該沒錯,結果,沒想到他一屁股債!」林平貴其實瞞可愛的,實話實說,毫不掩飾自己的企圖。



我還記得餐廳開張那天,貴賓如潮,兩邊的大官都來了。鄭博久喜氣洋洋的,大使館把個餐聽當台商成功投資的個案來辦,對鄭博久來說,這是「慶功宴」。那個時候,總理動不動就在電視上擺個臉色,沒事就來一句:「我們到現在還看不到台灣的具體投資,」林平貴的餐廳,讓鄭博久有了一點點面子。



轟轟烈烈開了張,捧了幾次場,大使館的人再也不去了,為甚麼? 「我們沒有一個搞過餐廳,除了廚子以外,」事隔多年,林平貴回憶說。我個人只記得,餐聽裡一堆賽爾維亞來的漂亮美妹,感覺很奇怪。



林平貴這個寶貝,餐廳沒開成,對馬其頓還不死心,「那天,在酒店喝咖啡,大家有的沒的在聊,我就聽到隔壁他們在說要找人送輪椅甚麼的,我就說,扶輪社我很熟啦,」就這要,林老大回台灣募了100個輪椅,千里迢迢的運到馬其頓,送給殘障團體。「我現在做阿公了,生意給年輕人去做,我自己很喜歡做點國民外交,有些政府不能做的,就讓我們老百姓去做嘛,」能這麼說不簡單。「你不方便嘛,就讓民間去做啊!」


說了半天,還沒說到重點,「我本來是希望以餐廳做跳板,想要在那邊蓋國宅啦! 建築業是火車頭,可以帶動很多行業。」話是不錯。「你看,200棟房子,至少可以綁樁6萬多戶支持中華民國,」林平貴不停的說綁樁綁樁的,他的女婿是立法委員,他懂得綁樁的作用。


後來,房子終究是沒蓋成,還斷了交,馬其頓讓林平貴跑得累死了,不但沒賺到錢,還賠了錢,真是「他媽的一場春秋大夢。」

2006/03/05

第二章 火車想開:(16) 楊子葆的人道團

國合會秘書長楊子葆新官上任,帶了一群所謂的NGO(人道慈善團體)到馬其頓和非洲「考察」。團員都是國內知名的慈善團體代表;展望會、慈濟、佛光山、獅子會、紅十字會等都來了代表。


有一天晚上,他們辦了一場「說明會」,講員是從科索沃請來的,是兩位展望會的外籍工作人員。我坐在下面聽他們「說明」,知道他們是有備而來,他們準備了幻燈片、文字圖說,畫面上都是戰火蹂躪過的殘狀,他們順著畫面,一頁頁解說每一個被毀的學校也好、醫院也好,需要多少重建基金等等,最後畫面上出現了一排字母「Potential donor - Taiwan」意思是 – 可能捐助者 – 台灣。顯然這兩個展望會的人是做了功課,是衝著台灣來的。


當我看到最後Potential donor – Taiwan出現在螢幕時,一隻老鼠開始在我五臟六腑內亂竄 ……. 難道台灣只是一個錢的對象?於是,我再一次令現場外交部官員厭惡的舉手發問「為甚麼不在幻燈片上打上『我們需要台灣派5個志工』?為甚麼不打上「我們需要台灣派5個醫生」? 「十個護士」? 為甚麼只希望台灣捐錢? ……..


台灣人民並不冷漠,每次展望會的「飢餓30」募款活動總是熱烈響應,但是台灣人民,特別是年輕人,需要的是親身的、現場的體驗與觀察。到科索沃走一趟,看到滿街跑的志工,沒一個台灣人! 世界各地的災難現場,要找台灣的志工也是鳳毛麟角。換句話說,台灣要學習的不只是給錢而已。


當天新聞稿裡有一段「邵會長表示,和解、饒恕與心靈醫治,是任何一個關懷科索沃難民的人道救援組織,無法忽略的事工,世界展望會已派出12位「心靈創傷藝術治療」專業人士到難民營………。」我要在這裡說明的是;這12位是外籍人士,不是台灣人士。那,為甚麼只懂得要台灣人認領「救命包」的錢,而不給台灣人一個現場參與的機會? 我們的錢是捐給外國的總部,是外國人拿著各國捐來的錢到第一現場工作,這都無可厚非,捐款無罪,但是,為台灣子弟爭取上場機會,應該是時候了。


如何建立機制,鼓勵志工加入地球大家庭,如何增加救援的手段,如何與國際上有經驗的老志工手牽手,如何在第一現場與國際NGO建立關係,如何讓救援行動效益達到最高公約數,恐怕才是楊子葆這一趟真正該「考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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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2/28

第二章 火車想開:(15) 科索沃的三億經典

˙中華民國八十八年六月七日總統府新聞稿


李總統登輝先生今天在總統府舉行中外記者會,就政府對於科索沃難民問題所做的重大決定發表聲明。總統指出,在最近這段期間,科索沃難民不斷的增加,處境更為困難。政府相關單位曾就此一問題召開多次高層會議,就不同的方案反覆討論,比較利弊得失,最後達成了以人道為主要考量的援助方案。總統並強調,我們希望過這個援助方案,表達中華民國人民對於科索沃難民問題的重視。隨後,總統代表中華民國政府與人民作以下宣佈:




北約組織與南斯拉夫之間的衝突,導致巴爾幹半島的戰爭,造成科索沃地區人民的傷亡與大批的難民,引起世人矚目,我中華民國政府自始極深表關切,並密切重視此一情勢的發展。我們在上週欣悉 : 南斯拉夫總統米羅賽維奇已經接受G8國家所提出的科索沃和平方案,目前正在談判具體的和平協議。中華民國政府對於巴爾幹半島逐漸接近和平,感到由衷的歡迎。兩個多月來,我們基於人道的考慮,一直關懷著那些被迫逃亡他國的數十萬科索沃難民,因而曾組成難民救援團,帶著所需物品專程前往位於馬其頓境內的難民營,伸出溫暖的援手。今天在此和平可望到來的時刻,本人代表中華民國全體國民,向國際社會作出以下的聲明 :





中華民國作為一個在國際上維護及促進人權的世界成員,願再進一步發揮人道關懷的精神,將為流亡在外的科索沃難民及其戰後極待重建地區,提供相當三億美金的無償援助。其援助內容為 :




1.針對科索沃流亡在週邊國家境內的難民,在衣、食、物品、住宅、醫療等方面提供緊急支援。



2.安排部份難民來台接受短期技職訓練,俾有助於其返國後重整家園。



3.俟和平方案落實後,並將配合國際長期復興計畫,對科索沃地區的重建提供支援。



我們深盼上述援助能夠對科索沃和平方案的推動有所貢獻,同時預祝所有難民能夠早日回到安全而和平的科索沃家園。



那一年我回台灣,在外交部大樓走廊上碰到當時負責NGO事務的夏立言,問他科索沃三億的事進展得如何? 他表示我們的援助計畫停止了「因為他們不讓我們參加Donor's Conference援助國家會議,不讓我們參加,我們就不援助 ………」夏立言說完,匆匆不見,留下一個恍然大悟的我。當初李登輝總統為甚麼會有這個3億美金的動作?真是為了人道嗎?真如新聞稿說的 :


總統指出,在最近這段期間,科索沃難民不斷的增加,處境更為困難。政府相關單位曾就此一問題召開多次高層會議,就不同的方案反覆討論,比較利弊得失,最後達成了以人道為主要考量的援助方案。



既然敲鑼打鼓通告全國和全市世界,還開了個國際記者會白紙黑字的說甚麼援助科索沃是為了人道,[今天又幹嘛在乎人家要不要你參加甚麼會議? 人家都餓死了,你還在乎開不開會! 很明顯的、再一次說明我們台灣的人道援助是一塊披在身上的羊皮,骨子裡是一顆有所企圖的靈魂。


根據消息來源,李登輝是聽了國安局局長的建議,而這位局長是聽了美國一位所謂高層人士、閒聊的時候的一句話,說台灣可以利用科索沃的困境,趁機擠上國際舞台…… 局長把美國人的這句話聽進去了,回來就向李總統建言,李登輝也接受了他的一石二鳥之計,馬上開國際記者會,震驚全場,搞得全世界都讚揚台灣的人道與愛心行動。沸沸揚揚的攪得科索沃的阿爾巴尼亞人感激不盡、高興得不得了!馬其頓的阿爾巴尼亞裔政治領袖也問我「真的假的?」


我也打聽了,科索沃那廂,聯合國在科索沃託管總部UNMIK(United Nations Interim Administration Mission in Kosovo)老大們沒有理由不歡迎台灣的實際行動。正當台北為這個假人道喜滋滋的時候,沒想到這群科索沃的老闆們拒絕了台灣參加國際「援助者會議」的「條件」,於是「碰! 」的一聲,台灣的羊皮被風吹落! 後來聽說這個美國人也不認帳「Sorry,幫不上忙。」這就是台灣政客的格局。


問題是,UNMIK等國際社會拒絕台灣加入有中國在內的「援助者會議」很希奇嗎? 這不是常識嗎? 人家沒有說不要你來援助,人家法國無疆界醫療團來科索沃,自己來自己去,人家日本政府認養了個電視轉播工程,誰談甚麼條件來著? 人道嘛! 這個三億美金的案子,暴露了我們國家元首及主事者對國際氣候風向無從掌握,對巴爾幹舞台的認識連常識都夠不上,對科索沃政治生態抓不住重點、打不進核心。即使我們要衝破火線,也不能笨到先向全世界宣告人道援助三億美金的謊言,讓人家誤認台灣是關心科索沃難民在先,原來是要藉機打進國際社會在後。要知道,所謂人道援助的世界標準定義是無條件的,有條件還能叫關懷嗎? 這不也是常識麼?


台灣,到底還是政治掛了帥,少了一顆誠實的心。對一個天天在難民營裏跑、與科索沃難民直接接觸了幾年的我來說,已經不能用痛恨來形容了。到頭來還要麻煩我擦屁股,面對科索沃朋友、阿爾巴尼亞政治圈的朋友、敏感的國際社會朋友,甚至馬其頓的鄰居「怎麼回事啊?」只怪我大嘴巴,到處嚷嚷「我們總統捐三億美金給科索沃……」這些公僕們辦的好事,卻能逃之夭夭,從來不受制裁,李登輝可以不必為欺騙的行為受任何制裁,這是中華民國政府的黑洞,非關黨派。


科索沃一位阿爾巴尼亞政治領袖對我說「台灣應該先在民間做一些事情再說,當台灣的援助有了口碑,當老百姓從心裡感激台灣的關懷,再做進一歩的要求不遲,」這是政治人物的智慧,我們的「長官們」沒有這種智慧很久囉!

2006/02/27

第二章 火車想開:(14) 布吉納與李登輝

這是李登輝總統不負責任的證據。


布納吉是一個地名,離馬其頓首都Skopje十公里,也是台灣工業區的所在地。根據我的可靠消息來源對我說是李登輝總統指示行政院長蕭萬長「蓋個工業區吧!」


於是蕭萬長指示外交部長「去蓋個工業區!」於是外交部指示國合會(財團法人國際合作基金會)「蓋個工業區去!」於是國合會與中華開發合作成立了個「史高比耶加工出口區」。


Jeff林是專案負責人,開始了他找地、整地、蓋場、招商的抓狂歲月。


布納吉是一塊錢租金,十年租期向馬其頓政府租來的。台灣花了兩百萬美金蓋了一個標準廠房,一切就緒,就等著台灣廠商來設廠。其中的折騰,非言語所能形容。工業區裏駐滿台灣廠商,提供5000個就業機會是中華民國政府的公然承諾,引來馬其頓政府的高度期待,並且抓住所有機會不當的力利用國家宣傳機器膨脹工業區的功能。可怕的是,這個工業區在一個近40%失業率的國家,引來了全國無辜老百性的期待,那就更不要提馬其頓的在野勢力,對這個布納吉專案虎視眈眈的觀望與隨時準備吞食的動作。


兩年半,一直到台灣撤館降旗,布吉納一直是空空曠礦的鬼域,除了看大門的警衛,沒有「一家」廠商進駐!


由於宣傳稿得太大,承諾說得太滿,在全國媒體的緊迫跟監下,布納吉工業區成了反對黨與媒體定時追打台灣的笑柄。甚至我也常被散彈打到,沒事就被同業笑話成布納吉小姐。



在馬其頓,「布納吉」是台灣的外號,坐在計程車裏,司機問「從哪兒來?」「台灣,」對方馬上會說「啊呀! 就是那個布納吉啊!」意思是「怎麼到現在還空著呢?! 」布納吉不只是我個人的恥辱,更是外交部及技術團同仁的夢懨,幾乎是國恥。因為媒體帶頭嘲笑的不是李登輝個人,而是中華民國! 我個人報導過這個工業區不下10次,一路追著這個工程跑,從勘查、整地、奠基、施工、一會兒蕭萬長來、一會兒李大維來、田弘茂來、附近村民抗爭……等等跑得我死去活來,這個布納吉成了台馬邦交的指標,卻一直在零下擺動,像個躺在地上的大象,小人國裡的小人們說甚麼也扶牠不起 !



老實說,這個案子要是成了,台灣場商駐滿了工業區,機器轟隆隆的轉動,就業人口排著隊進來,誰敢動台灣一根汗毛? 反之,要是我們沒這個本事,說十分做一分,那是你自己送上去讓人家毒打一頓掃地出門,走的時後還吐你一口吐是沫說你是騙子。


那麼,關鍵應該是該不該開工,該不該蓋這麼一個工業區?


顯然是不該蓋的。這個工程會讓我們國家顏面喪盡! 布納吉之所以是台灣的恥辱,問題不在廠商不來,我們當然要尊重台灣商人的專業判斷,他們要為自己的生存負責,有權力不來,過去那段配合政策的年代具往矣。不解恨的是,當國合會秘書長,也是評估團團長羅平章提出「先評估再決定」的意見時,怎麼就只有李登輝一個外行說了算? 既是這樣,那何必還要設個技術團? 聽李登輝的就好了嘛!


行政院長以及外交部的公僕們受人民委託辦事,今天只曉得讓李登輝高興,置專業意見如敝履,結果,布納吉加工出口區成了馬其頓全國的大笑話,鬧到天天被媒體羞辱,這攤子爛帳怎麼算? 監察院可以辦這個案子嗎?


羅平章是對的,但是他的下場卻是被逼辭職走人!


馬其頓宣布斷交後,工業區的強制合伙人中華開發的劉泰英馬上下令結束工程,他說當出投資的動機已經沒有啦,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了 ......


我不指望監察立委諸公主持正義,他們不吭氣是因為他們實在沒有能力吭氣,而要李登輝負起浪費人民貲財的責任,要蕭萬長負起拍馬屁的責任,要外交部解釋為甚麼不聽羅平章的建言等等也都是天方夜談。做為一個記者,我只有積極的征服眼下的無奈,盡我的全力,寫下這些事,扔到空氣裡,讓它像油麻菜仔一樣隨風而去就行了。


(2002年斷交後一年,我到當年的布納吉工業區「憑弔」,看到一片綠色的軍營與一堆小耳朵,標準廠房已經讓北約NATO當了辦公室,圍牆上的中華民國國旗也已被抹去,台灣在馬其頓成為歐洲窗口的理想畢竟沒能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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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2/22

第二章 火車想開:(13) 議長的博士論文

2000年5月23日,馬其頓國會議長Savo Klimovski在台北國際會議中心舉辦新書發表酒會,我剛好回台灣,由馬國友人處得知消息,不得不「不請自來」。


甚麼樣的新書要跑到台灣發表? 是一本英文書! 是馬其頓議長大人的博士論文!一本好幾百頁的精裝本,一本不可能賺錢、鐵定賠錢的論文。如果是議長自己出錢印刷,那是他家的事,我就不多嘴了,可是印上的是「聯經」出版社 ……那就怪了,誰會出一本擺明不賺錢的書呢?好奇是記者的本能,別怪我追根究底,查個究竟。



打聽了一下,所有的錢、編輯、印刷、裝訂等費用「全部由外交部支付」! 這還不打緊,付了出版費還沒完,最後,外交部再把這堆廢書從聯經「買」回去,還要為他租場地、開新書發表會等等,來來回回少說上百萬吧? 聯經穩賺不賠,何樂不為?


但,這能怪聯經嗎?



圖 - 馬其頓國會議長Savo Klimovski在台北會議中心發表新書(他的博士論文),外交部出錢,聯經出版社印製,然後,外交部再全部買回去 ……….


當然,議長有權出書,也有權愛到哪個國家出到哪個國家出 - 如果是他自己出錢的話。問題是,這本啃不動的天書,書名叫甚麼政治與媒體的,用的是台灣人民的錢,有這麼花錢辦外交的嗎? 納稅人都知道嗎!這些公僕膽敢把人民的錢花在一個議長的私事上,已經不是甚麼原則或道德問題,如此明顯的骯髒勾當,曝露的是中華民國外交的終極目標是甚麼的問題。


有兩種情況;一是議長開口要求,我方不拒絕,另外就是,人家沒要求,我們鄭博久主動示好。我想以上這兩種情況百姓都不能接受;在外交的陣仗裏,戰士個個屈弓哈腰,挺不起脊樑骨,任對方威脅恐嚇、於取於求,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這場仗必輸無疑(我們有太多吃敗仗的例子)。我是不忍心,否則,把這條「新聞」配上照片,傳給馬其頓第一大報總編,保證第二天頭版頭條,別的媒體也必然跟進,反對黨更是會抓住機會大大羞辱你台灣一番,這個議長克理摩夫斯基也不要混了!


你看看,這麼危險的事,外交部也敢幹,真是腦袋殼通通壞去。這不也印證了人家馬其頓媒體說我們台灣和馬其頓政客「私下交易」的「謠言」嗎?


那天,我在新書發表酒會上遇到這位議長的秘書馬莉,小聲的對她擠了個眼說「你們議長真不要臉,shame on you!」馬莉小姐也不甘示弱的小聲附著我的耳朵說「it’s your government that corrupts us first!」- 是你們政府先「腐化」我們的 !


註:這個議長在新書發表會後一個月不到就下台一鞠躬,他的政黨也分裂、泡沫化。

2006/02/20

第二章 火車想開:(12) 張萬陸的真情指數

圖說 – 照片右邊的兩個中國人是張萬陸參事和史立軍團長,他們在Delchevo市政府討論水壩工程的進度。這張照片是我照的,照得不好,但是每次看到這張照片,就想到那天中午在市政府裏的情景,照片的背後,有資深公務員的無奈與掙扎。他們沒有權力選擇工程項目,也沒有權力拒絕執行長官交代的任務。記得那天,張參事一坐下,臉色沉重,開門見山的就說 :「我們台灣有地震,也很需要錢,你們要小心的花我們納稅人的每一分錢 ………」



今天,跟著張萬陸、史立軍到Delchevo看水壩工程的進度。



他們,一個是鄭公使跟前的愛將,一個是技術團團長,一天下來,對張萬陸的印象改變了一點。這個張萬陸,官拜參事,說得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語,與鄭博久在約旦共事過,鄭博久調到馬其頓後,特別請外交部把他從約旦調來「支援」,「這麼重要的地方,要是同事天天跟你搗蛋,就很難做了,」鄭公使對我說過。外交部也絕對配合「要錢給錢、要人給人」,這一點馬其頓是得天獨厚的,大家都希望把個馬其頓「做起來」。


張萬陸到了馬其頓後,受到公使的特別信任自是可以理解,鄭、張二人的夥伴關係,本來是為了加強大使館的火力,遺憾的是,這種親密關係沒有被智慧的運用,鄭博久對張萬路的倚重,後來演變成其他主管「狀況外」的現象,反倒成了其他館員使不上勁兒,或是「不被重視」的負面效果。顯然,領導者在統馭上要補修學分。根據我的經驗,到馬其頓大使館,不管問甚麼,答案總是「不曉得ㄟ,去問張參事,」一種bitter feeling在空氣裏,許多事情不能參與,同仁們是點滴心頭的。另外這個史立軍呢,是技術團團長,所謂的專業人士,到了馬其頓,一切聽命於不懂農、不懂經的外交部的鄭博久公使指揮,辣椒、茄子一切鄭某人說了算。


話說這個Delchevo,它是保加利亞邊界上的一個小城,人口一萬兩千,離首都十萬八千里,台灣為甚麼要在這個了鳥不拉屎的地方灑個175萬美金? 攪個甚麼工程? 原來Delchevo是總理的老家!老母親還住在這個小城。說白了,這裡是總理的票倉!要大選了,台灣是來「固票」的。這也都是對方開口要的,當對方開口要你到Delchevo搞地方建設,搞「自來水管網翻修」「加壓站」「攔水壩」等工程的時候,台灣乖乖的拿出175萬美金,張萬陸就乖乖的頂著太陽盯進度 ………台灣的長官們,究竟有沒有人檢驗這種搞法 – 對? 還是不對?


今天跟著他們兩個人「出差」,先到他們市政府,坐在辦公室裡,桌上擺著施工藍圖,張萬陸開始講話了:「你們要好好的花台灣的每一分錢! 」他皺著眉頭說。「我們國家地震才過,台灣本身也很需要錢,你們要好好花,這錢是我們老百姓的血汗錢……..」我不知道張萬陸心裡是不是很「幹」,口氣不太好。我在猜啦,他「幹」是因為他知道他媽的這個案子正當性不夠,但是他又沒有能力stop這個案子,他不過是個執行者,鄭博久決定,他來執行,於是人格分裂在桌面上。基於過去白亭森村150萬馬克「飲水工程」之鑑,台灣付清了錢,到現在還沒水,張萬陸這次變聰明了,對著一屋子的相關人士說明白了「我們保留尾款,工程完了要先驗收,還要舉行一個公開啟用儀式後,才付錢 ……..」impressed!


不過,我親眼看著張萬陸、史立軍他們頂著太陽做得死去活來,again,還是沒人知道台灣在搞甚麼東東! 該不該做是一回事,既然做了,既然砸下175萬美金,就應該敲鑼打鼓,要全世界都知道才對,again,你鄭博久低調是為哪樁?! 不信,隨便問個老百姓,看有沒有人知道我們台灣在Delchevo砸下175萬美金的事? 當然,要是真的吵起來,我相信除了國家電視台MTV外,所有馬國媒體都會「主持正義」,不削的說你台灣是拍馬屁,人家不會說你是為了人道的人家不會說你是為了人道的!


站在第一線上,跟著他們跑了不少「案子」,心裡總是感觸萬千,總覺得我們的外交是假戲真做,是真人道假外交,是披著人道外衣的狼,骨子裡幹的是「承認」的買賣。外交牽著人道走,到頭來,既不能人道,也失了外交。讓我不厭其煩的重複著 - 我們來馬其頓是有企圖的,是她必須承認我們中華民國是個國家的,一種交易行為,只要你不和我斷交,到Delchevo就到Delchevo!


當然,政客下台一鞠躬,台灣也像寄生蟲一樣 - gone with the wind隨風飄逝。

2006/02/16

第二章 火車想開:(11) 請市長吃豆腐

「我的朋友昨天看到潘諾夫和你們大使館的人吃飯,」記者Dragica對我說。




「潘諾夫?你是說市長潘諾夫?」



「對啊!」



「和我們大使Peter Chen?」



「I don’t know,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們大使,反正是你們大使館的人,」



潘諾夫是在野黨的大反派,選上首都史高比耶的市長後令執政黨頭痛不已。馬其頓檯面上的政治人物就那麼十個不到,數都數得出來,潘諾夫是其中的一個。今天聽說我們大使館有人和市長吃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啦!應該是好消息,他們總算懂得和在野黨聯絡了!快去打聽一下是誰和市長吃飯?都談了些甚麼?



到大使館轉了一圈,沒一個承認和市長吃過飯。不說沒關係,我也習慣了,打個電話到市長office裡的「朋友」,輕輕鬆鬆的問一句「你們市長昨天和我們台灣的哪一位吃飯?」



答案是 – First Secretary Edward S. Tseng 曾三訊是也!



累了!曾三訊是個參事,熬了一深功夫的傳統外交官,要從他身上問出個甚麼來,很難。不過沒關係,試試看。約他見面,開門見山說明來意,「對方都承認和你見面了,你就別否認了,大家省點力氣,」



曾三訊很緊張,這一點是可以確認的。「這樣好了,曾參事,我也不想害你,你不必主動提供我甚麼情報,我也不指望你提供,你只要確認我已經知道的事,回答我是或不是,這樣總可以吧?和市長吃飯是好事,幹麻那麼緊張!」



「大使派你去的嗎?」



「不是,是我在一個酒會中遇到市長,他會講英文,我就上前自我介紹,然後說可不可以請市長吃飯,就這樣…….」



「你回去向大使報告了?」



「當然!」



「應該大使去吃這頓飯才對,」



「大使說他不去,說我去就好了,」



「為甚麼?」



「他說潘諾夫是反對黨,他不方便出面,」



「外交部有指示你們不要跟反對黨的人來往嗎?」



「……….」



「見面談得怎麼樣?」



「市長先說他不滿意胖子的DA黨,說台灣把錢都給了胖子,讓他中飽私囊之類的……..他也有提到,對台灣那麼遠來送醫療藥品幫助難民表示感謝,他還說首都市區的那座古橋stone bridge,是馬其頓的地標,現在要修,需要錢,可是大家的焦點在難民身上,政府和國際社會沒人關心文化問題…….他還說首都市區很髒,他的是政府沒錢請清道夫……..」根據曾三訊的描述,顯然潘諾夫是在「明示」我們台灣,希望台灣協助他修復古橋、清潔道路,相信曾三訊也抓得住重點,一五一十的把會面內容報告給鄭博久。



曾三訊釣了條大魚,正常的話,鄭博久應該馬上打蛇隨竿上,運籌帷幄,把同事召來開個小會甚麼的,商量一下該怎麼follow up。畢竟這個潘諾夫不是等閒之輩,他是社會黨的靈魂人物,首都的市長ㄟ! 總算是一扇們,透過他,可以認識一票子反對黨,這不是機會嗎?況且,以經濟效益來說,錢該花在刀口上,不是嗎? 隨便出手就是一架直升飛機,500萬美金,沒有媒體報導不說,老百姓根本沒人知道! 要是能在首都的文化古橋上做文章,觀光客、老百姓天天經過,不但是功德一件,也爲台灣掙到了面子,又可以和反對人士建立關係,何樂不為?



可惜,事態是逆向發展,鄭博久對曾三訊的報告沒反應,不理不睬。曾三訊從此與市長沒再見過面,市長的期待「沒下文」。既然如此,那曾三訊當初約人出來吃飯又是為哪樁? 是吃飯? 還是吃豆腐? 你說那個潘諾夫市長會怎麼想? – 活該你斷交!



2000年我回台灣時曾到外交部歐洲司,與司長劉祥璞談到與反對黨人士接觸的重要性食之問題時,司長說「鄭大使說見不到反對黨的人,」2001年斷交後,田弘茂部長寫了一份斷交報告給監察院,第五頁白紙黑字寫著:「本部及駐館因應處理情形」 – 本部於上年11月自由黨加入聯合政府,並公開發表不利中馬邦交言論後,即於12月上旬緊急派遣李政務次長大維率員往訪,愷切與馬國政要,尤其是自由黨黨魁與重要領袖會談,使得雙邊關係暫告穩定。本部與駐馬其頓大使館並未鬆懈,仍積極加強與馬國各界之聯繫及推動經貿合作。…….



這份報告是騙人的,我願意跟他們公開辯論。騙得了監察委言,騙不了所有駐馬其頓同仁。田弘茂說駐馬其頓大使館「積極加強」與馬國各界聯繫,如果反對黨的市長都不見,如果首善之都的市長都不見,叫甚麼「積極加強與馬國各界之聯繫」?至於與自由檔黨魁的「來往」,容我改天專題報告。又,為甚麼事態危急了再派個李大維之類的來? 這種平時不工作的態度,在所謂的危急時,派一百個李大維來又如何?總而言之,機會擺在那裡,是你鄭博久拒絕接觸,如此將軍,這種戰略,能說他是忍辱負重、背了甚麼黑鍋嗎? 所謂忍辱負重是選擇一個錯誤的工作態度嗎?



我想,真理已在簡單的事上彰顯,他是要被檢驗的。

2006/02/13

第二章 火車想開:(10)一種夜行動物


「Carol, fax ……」上午11點多,碧莉安娜遞給我一張大使館傳來的新聞稿,內容是 :

1.中華民國捐助100萬美金給馬其頓政府,協助馬國政府因戰爭產生的財務困境。

2.中華民國捐助40萬美金給馬其頓政府國防部,改善國防部電腦設施。

3.中華民國政府指示駐馬其頓大使館與馬國紅十字會連絡,協助因戰亂而流離失所的難民。

4.中華民國政府協助馬其頓十項基礎建設 ………(冗長不多贅述)。



我馬上打電話給新聞組的劉宗杰。



「有沒有記者會?」



「沒有ㄟ。」



就這樣,一張紙。上百萬美金的事,經常是一張紙交代了事。



第二天的報紙,當然是沒人搭理,沒有一家報導,問題是有人在乎嗎?對不起,我在乎! 換成我是主編,我也不登! 平常對記者不理不睬,一年元宵節或之類的重點日,請媒體吃一頓大餐,外加一人一個禮物回家,遇到關鍵時刻,要找你鄭博久公使訪問,總是「不在!」而且幾乎是永遠不再。今天要用到他們了,對不起,「我們也不在!」



說到這點我就氣,我曾經專門跑到山上找鄭公使談過,建議他每個禮拜對馬其頓記者開個「吹風會」,喝杯咖啡,輕鬆的與記者建立一些感情甚麼的,我也是反馬其頓記者的需要,況且有一半的媒體是「敵我份子」,見面三分情嘛! 這麼做絕對受歡迎的,也絕對比請客吃飯、或花大錢請他們到台灣玩一趟有效! 我是真的急了,才上山去反應的,「你這個建議很好啊! 我會請劉參事辦 ………」這是鄭博久親口對我說的,但是這個吹風會終究沒有實現!到降旗走人還是沒實現, 他老大依然是經常「不在!」



「看到我們大使館的新聞稿沒?」打個電話問獨立報的財經組召集人Sodich。



「你們台灣的這些錢都是我們的大官在花,跟老百姓甚麼關係啊!」大實話!



人家是小題大作,做一分說兩分,我們台灣是鴨子滑水,一齣到底! 做了半天沒人知道你在幹嘛! 難怪人家A1電視記者Lupevska對我說「台灣來馬其頓是一種政治交易,除了幾台電腦,我看不出你們在馬其頓做了甚麼!」我能怪人家問我們要東西嗎? 你可以不來啊!



或許,說難聽一點吧,鄭博久沒待過大使館,一輩子都在「只能做、不能說」的代表處,養成一種小妾的氣質,突然扶正,做了正主兒,還是改不了鬼鬼祟祟、暗裏風騷的習慣。看到我們台灣如此「低調」,連馬其頓外交部的一位朋友都看不下去了,搞不懂的問我「你們這裡是大使館! 又不是代表處,你們不需要在這裡遊說(you don’t have to lobby here),你們鄭博久到底在怕甚麼 ?」



問我?我怎麼知道。

2006/02/09

第二章 火車想開:(9) 外交部的惡水案

台灣在馬其頓的十項援助計畫中,有一項是83萬美金的供水計畫,目的是解決白亭森鎮一千戶居民的飲水問題。


這是一個失敗的案例,我在公共電視上追蹤報導過3次,朋友笑我是響尾蛇飛彈,沒完沒了,我說,不是我咬著不放,而是台灣老百姓的血汗錢,外交官沒有花錯的權力。我不嫌麻煩的一次又一次見證失敗的案例,不過是為了讓老百姓看清楚,不是所有的外交失敗都是「中共打壓」「老共搗蛋」,其實,大部分是台灣外交終極目地與方向的錯誤,以及人為的懶惰與無能,換句話說,有些所謂的撤館、失敗,是主事者沒有能力將災難降到最低點的,有些甚至是可以避免的。我甘冒大不諱、咬著不放的報導,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獨立報頭版頭條)
白亭森村通水日 – 不通水
台灣大使鄭博久不滿發展部
台灣出資150萬馬克 - 村民還是沒水喝


早上看報,駭然看到馬其頓最暢銷的兩大報紙,獨立報和晨報,頭版頭條大登特登台灣辦的糗事。細讀內文,原來我們鄭公使昨天帶了一批記者到白亭森村去「驗收」自來水工程,結果「尚未完工」!鄭博久當場在村長辦公室大發脾氣,敗興而歸。整個過程讓記者看得一清二楚,搞到全世界都知道,還頭版頭條出了鋒頭,反對黨的晨報更是逮到機會臭罵台灣。鄭博久反應激烈,是因為他150萬馬克全付清了。


我看完報紙,先打個電話給大使館,找新聞組長劉宗杰表達我的不滿,他們昨天浩浩蕩蕩的帶著記者團出發,並沒有通知我,當然,這也不是第一次,我也不需要聽他們的解釋,只是告訴他一聲我不高興,如此而已。掛了電話,立刻請攝影和司機準備,我要到白亭森走一趟,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白亭森社區供水計劃,是台灣協助馬其頓的項目之一,總金額是150萬馬克,本來是件美事,鬧到媒體批判不斷,國家名譽受損不說,台灣納稅人出了錢還捱罵,大使館的公僕們當然要給市民一個交代。


這個案子可以從兩方面著手,第一,為甚麼選這個案子? 第二,既然選了,又為甚麼到今天村民該有水而沒水?


 一進白亭森鎮就看到一個「水泥碑」,上面鑲著一面銅牌,印著中華民國和馬其頓的國旗,旗子下面還有幾行英文字。立碑的時間是2000年5月13,這一天是台灣政府官員來主持通水典禮的一天,也是唯一「通水」的一天。碑文如下:
 The government of the Republic of Macedonia and the government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Taiwan.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water supply system was supported with funds granted by the Republic of China Taiwan and the Government of the Republic of Macedonia in the frame work of good will cooperation between the two countries.


我們走訪了幾家村民,家家戶戶都沒水,有一位老太太對我說「只有台灣人來那一天有水。」怎麼說呢? 為甚麼她說只有台灣人來那天有水? 查了一下,原來是5月13號,陸以正大使、鄭博久公使、馬國外長狄米托夫等一行官員到這個鎮上主持「通水典禮」,那一天,至少水泥碑上的水龍頭,花啦啦的流出了水。全鎮上的人都鼓掌歡呼,見證台灣的善行! 當然,這是配合大官來訪做個儀式,為台灣造個勢,工程還沒正式完工,老百姓也不疑有它,耐心的等。


 2000年5月13日中華民國無任所大使陸以正到白亭森主持通水典禮


 陸以正先生不是專程到馬其頓主持通水典禮的,他是無任所大使,也是馬其頓大使館的督導,他到馬其頓來,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任務,譬如這個總統怎麼一直不接受鄭博久的到任國書,譬如這個工業區怎麼一直搞不定,至於這個白亭森的通水典禮,實在是行程上排了這一項,他就上場show一下,相信也是大使館苦心安排,給長官一個credit面子,就等他來為國家造個勢,上個電視報紙甚麼的。至於該不該援助這個案子,又為甚麼選這個案子,以及這個案子執行的過程,陸先生恐怕是力不從心管不了了!


馬其頓國家電視台MTV當天播出「通水典禮」新聞 : 「中馬兩國代表與白亭森村民共同主持自來水啟用典禮,從今天開始,村民將有水喝。這項飲水工程的資金是由馬其頓政府出資9萬美金,中華民國協助83萬美金,這是台灣在馬其頓所做的十項基礎建設計劃之一,解決了八仟用戶的飲水問題,總工程包括蓄水槽、水管和抽壓系統,一小時可打560噸的水。馬國外長狄米托夫及陸以正大使、鄭博久大使共同開啟了村民的水龍頭。」

圖 – (通水典禮,村民圍觀,手持中華民國國旗,歡呼通水了!) 馬其頓國家電視台新聞畫面 / 記者說「從今天開始,村民將有水喝了,」通水了!


全村歡欣鼓舞,現場歡呼聲不斷!
這一刻,老百姓從心裡感激台灣!


四年後 - 白亭森鎮還是沒水!


通水典禮後3個月,我到鎮上了解狀況,水管全部都沒接上,零零落落的凸在街上,家家戶戶還是拎著可口可樂的空罐子,排隊到水車處領水喝。事實上,在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2004年9月,都快5年了,這個可憐的白亭森鎮還是沒水! 我們中華民國的85萬美金,不知道掉到哪兒去了,最起碼沒掉到水裡!


或許是我長得一股中國樣,很容易認出來,村民看到我,都跑來「告狀」,領我看街邊洞裡的水管,意思是根本沒接到住戶家裏,「我們不怪台灣,台灣很好,是他們把錢污了 ………」一位村民對我說。他們是客氣了,我看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這水管是台灣人的錢,」隨便訪問一位村民,都說得出錢是台灣出的。


 台灣為甚麼會接手這個案子?

村長Estref Iseni對我說 :「去年選舉,DA黨來跟我談條件,我說好,你給我們水,我們投你一票。」


 誰是DA黨? 簡單的說,沒有DA黨的黨魁團普考夫斯基,外號圖胖子,就沒有台馬建交的事實。圖某是引進台灣Project的「功臣」。在馬其頓,DA黨就是台灣黨,雙方在老百姓的眼裡是一回事。換句話說,這件水事與人道救援無關,不是我們台灣自己找的case,是圖胖子消費台灣買單。


村長說「DA黨來與我談條件,為了解決村民水的問題,我們投了DA一票。」與大使館消息來源的說法互相印證。「使館最初擬定的十項基礎建設援助計劃裏,根本沒有白亭森這一項!」消息來源對我說過。「是圖胖子一定要我們把白亭森加進去,要我們出錢去攪飲水計畫,因為要大選了………。」消息來源說。


白挺森社區的居民大多數是比較窮困的波斯尼亞難民,圖某急欲增取票源,承諾解決水的問題,在村長的帶領下,村民也投了DA圖胖子一票。而圖胖子是用台灣的錢,承諾了這個project,台灣為圖某背書,成了「生命共同體」。


村長說,早在1997年,也就是台灣進場的前兩年,他們就開始施工。「當初有13個公司來招標,Trijas得標,」村長說。我當然要去訪問一下Trijas,包商接受我訪問時說,當初與政府發展部簽訂合約,總工程費是兩百萬馬克,雙方承諾包商先墊3分之1的錢,待工程完成3分之1後,政府再付款。結果,工程完成3分之1,政府卻食言,只付了一半,於是他們罷工。原來鄭博久是半路殺出,接了一個燙手的二手山竽。村長說「鄭大使問我需要多少錢,我說150萬馬克,鄭博久說以前的問題,你們自己解決,我從後面接手,我很高興的對他說,台灣奇蹟可以在我們村子實現了!」


「那現在為甚麼停工了呢?」我問包商。

「發展部必須把錢帳清了,我們才把水接上。」

但是鄭博久公使卻不是這麼說的。我打電話要求訪問鄭公使,他拒絕,結果我在一個公開聚會上「逮」到了他。


 鄭博久 : 「因為馬國(工程)的設計,沒有辦法趕上附近居民快速的膨脹 …」


 鄭博久在接受我的訪問時說 :「我希望說明一點,這個計劃從頭我們大使館就很重視,我們也曾經有好幾次會議,跟他們的發展部,還有他們的建設部,來研究一下,怎麼利用有限的援助,照顧所有全村的老百姓。我們這個計劃,可以提供一千戶用水,很不幸,他們正在規劃興建的時候,馬其頓最近經濟情況還算不錯,因此在附近有很多老百姓改建房子,因此,原來的設計沒有辦法cover全村,包括 隔壁小村的居民,我們雖然知道了,到了去年底,這個工程已經完工了,我們也去看了,它也供水了,但是,因為他們設計沒有辦法趕上附近居民快速的膨脹,因此,鄰居村民有所抱怨。


我們聽到了這個消息後,就趕到村子去,跟村長進行了解,為甚麼工程完成了,還有居民沒有辦法得到飲水? 經過他們的解釋,我們表示強烈不滿,要求他們超過的數額,他們要自己想辦法,我也希望他們在9月中旬前整個完工,使得老百姓有清潔的飲水。我也曾經寫封信給總理,表示我們的失望,希望馬其頓政府盡快改善,他們也答應我們9月底以前一定會完工。」


鄭博久說「它也供水了,」事實上,沒有一戶人家被供到水。鄭博久說「鄰居村民有所抱怨,」不對,是「老居民抱怨沒水!」是老居民說「只有台灣人來那天有水,」鄭博久說「我也希望他們在9月中旬(兩個禮拜後)前整個完工,」說完這句話後9個月,台馬斷交,鄭博久打包回國,白亭森依然沒水,說明鄭博久對馬其頓政府的無力現象。


2000年8月28日中華民國駐馬其頓公使鄭博久在Dnevnik報上刊登了一則廣告 :
標題 – 發展部與白亭森村民飲水無關
子題 – 對貴報8月24日一文的更正
內容 –「我在與村長會面的時候,根本沒有提到發展部,或暗示發展部與村民的飲水問題有關。我只關心村民,也希望這個工程能盡快的完成。」 - 中華民國駐馬其頓公使鄭博久


很明顯的,這個廣告是給發展部看的,解釋他並沒有怪罪發展部,並沒有對發展部出言不遜,換句話說,鄭博久戰戰兢兢,怕得罪發展部,竟然還登廣告表明他的清白! 都甚麼時候了,台灣的錢付清了,村民還是沒水喝,他滿腦子卻只有馬國官員,滿腦子怕得罪這個、得罪那個,對工程為甚麼拖延,他一個字不提,對台灣錢付清了也不說,對台灣背的黑鍋,更不向馬其頓老百姓做任何解释! 在馬其頓看到這種廣告,實在很怒,非常莫明奇妙,搖頭的還有我的馬其頓記者同事們,他搞不清楚「你們台灣在怕甚麼?」


問題是,如果白亭森村民的水事與發展部無關也就罷了,整個Project從頭到尾在發展部的督導下進行,根據合約,工程該在1999年底完工,都第二年的8月了還搞不定,發展部難辭其咎,罵他兩句也是應該,何需如此低調到登報解釋?


 要登報的話,也應該是為中華民國政府登一篇,澄清媒體的不友善言論 (事實上,人家也沒說錯),好好為國家說幾句話,說我們的錢已經付清了,說錯不在我們台灣。鄭博久是大掌櫃的,每一分錢都是老百姓的,若有甚麼差錯,他有責任讓兩國的老百姓知道真相,他是沒有權力悶著頭背黑鍋的,怎麼至於花錢登報只為討好一個有罪的發展部呢!?


 鄭博久說他給總理寫過信表示不滿,顯然總理不理不睬,事關台灣納稅人83萬美金的血汗錢,鄭先生只寫了封信給總理一個人,what about老百姓的失望與媒體的懷疑? 就不需要澄清了嗎? 真相是 – 這個「白水案」是有政治因素的,當初是DA黨與村民的「交易」,而DA是總理的死對頭,用膝蓋想也知道這個村子的命運,當DA退出聯合內閣,你活該白亭森沒水喝! 這是政治圈的殘酷現實,也是政治常識,鄭博久應該心知肚明,給總理寫信不過是做態罷了,給台北長官一個交代而已。


發展部副部長馬上舉行記者會


要是冤枉了發展部,要是白亭森的案子和發展部無關,他們副部長Milivoje Kolevski也不會馬上開記者會,公開表示「多出來的錢台灣如果不付,發展部將在9月底前負責付清。」這個記者會是在馬國媒體壓力下舉行的,副部長在記者會上說「9月底前一定讓村民有水喝。」


四年後,2004年,我到白亭森,水管還是晾在路邊,83萬的援助工程到這個地部,應該可以說是失敗了。這個白水案說明外交部登陸馬其頓後,走的是與單一政黨或單一政治人物掛勾的路線,譬如總理、譬如圖某等,鄭博久擺出的陣仗是與他們掛勾的,他沒有能力擺脫這些政客的糾纏,更沒有把中華民國的與馬其頓的互動提升到國與國之間的態勢,這也是有目共睹的。當所謂的友我人士失勢下台一鞠躬,當「友黨」內鬨退出聯合內閣,我們就頓時傻眼! 事實上,DA黨與台灣建交後不久就完全泡沫,徹底解體,一點政治能量都沒有了! 大使館不是按著國家或人民需要的先後順序援助對方,不堅持說「NO!」結果就像白亭森個案一樣,圖普考夫斯基的一筆爛帳,完全轉嫁到台灣身上,花了錢,國家還蒙了羞。


負責執行白水案的張萬陸參事,接受我訪問的時候,從檔案中翻出「完工證明」遞給我,一臉無奈的說「連政府都騙人,你說怎麼辦 !?」張參事不過是個忠心的執行者,執行鄭博久的決策,我的問題很簡單,當初為甚麼不說NO? 既然接了,最起碼尾款可以保住吧?「要是你們自己家蓋房子,能不親自去現場看看,驗收後再付尾款 ? 能看到一張紙,一張完工證明就付錢 ?」........


村長Estref Iseni最後對我說 :「不要罵鄭博久,他是個好人,沒有人可以怪台灣,不過這裡是巴爾幹,這是Balkan games ,他不太會玩 ,哈哈 ……」


然而,這一切,當真船過水無痕?


 2005年,坐在馬其頓家裡,打開衛星電視,宏觀頻道,鄭博久的倩影出現在曼谷的僑務新聞裡,活躍依舊,春風滿面,曾幾何時,這位在馬其頓出不了格的大使先生突然變了臉,成了中華民國駐外第三大館的掌門人?! 當年那場轟轟烈烈的通水典禮、白亭森的飲水計畫、台灣人民的83萬美金,顯然與他已毫無關係了。當年的歐洲司長,也換了好幾個,白亭森鎮上的那個水泥碑,上面的銅牌也讓人給偷走了,留下的是一個狼狽的殘像,杵在村民來來往往的路口上,見證一個台灣失敗的經驗

2006/02/07

第二章 火車想開:(8) 日行一善

外交部次長李大維率領的「難民慰問團」昨天到了。


今天的節目是「參觀」難民營。大隊人馬浩浩蕩蕩,讓本來就很混亂的營區更加熱鬧。獅子會的獅兄、獅姐「咖嚓! 咖嚓!」的忙著拍照,他們穿著制服,比較容易辨識,其他的團員有拉著小朋友擺pose的,有獨自一人找攝影目標的 ..…. 這一天,陽光普照,難民營裡的氣氛浮躁,營地旁有條小溪,小難民們光著屁股往裡跳,開心得讓人忌妒。忽然,遠處傳來敲打鐵盆的聲音,由遠而近,越來越大聲,原來是一群少年郎,少說有50幾個,前面幾個大的帶頭,後面跟著小蘿蔔頭,一個個興高采烈的喊著「屋氣卡!」「屋氣卡!」他們繞著營區一圈又一圈的「遊行」。這些少年郎,被圈在難民營的鐵絲網裡,哪都去不了,閒著沒事幹,不去溪裡玩水,敲鑼打鼓也行。


我呢,站在陰涼的角落裡,看著這群台灣來的「貴賓」,將近一百個,突然聚起焦來,跟著這群小朋友跑,拍照的拍照,報導的報導,眼前,這群台客與這世紀的、科索沃的災難是格格不入的。


突然,眼前出現一幅畫面,一位電視台女記者,匆匆忙忙的拉著攝影站在敲盆打桶的隊伍前面,聽到他高亢的拿著麥克風「………這些年輕人正在抗議北約,抗議北約轟炸他們,表達他們的不滿,」聽到記者在鏡頭前這麼報導,我只好悄悄的走到他面前,小聲的對他說「你恐怕要再做一次stand upper,北約是這些阿爾巴尼亞難民的救命恩人,他們是不會罵北約的,他們喊著屋氣卡,屋氣卡是科索沃游擊隊的名字,他們在喊他們的英雄,支持他們的游擊隊,不是在抗議北約。」


記者有點感激的伸伸舌頭,重做了一遍。我今天是日行一善。


當然,我很開心,just證實了 – 記者是要種在現場的!

2006/02/02

第二章 火車想開:(7) 走廊上的鬼影子

大使館搬到半山上,已經般了兩個禮拜了,我這個做國民的應該「回家」看看。


沿著山路走,四月,花花草草,顏色都回到了人間。經過維斯娜的麵皮店,探頭往窗子裏看,在家,夫妻倆正拿著擀麵棍擀麵皮。「我昨天在電視上看到你,」維斯娜一見我就興奮的說。昨天上午在難民營被國家電視台記者逮到,上了電視。買了二十張薄麵皮回去炸春卷,匆匆說了再見,繼續往山上走。


「北約」的吉普、紅十字的救護車,不時的從我身邊呼嘯而過,半山上有一團德國駐軍,等著炸完貝爾格勒馬上開進科索沃。開打後,80萬阿爾巴尼亞難民四處逃竄,20萬逃到了馬其頓,小小的國家,一夕間亂了套,馬其頓境內的主流族群 – 斯拉夫人驚恐不已,他們怕本來只有1/4的阿族,因難民的暴增而影響了族群「平衡」。不過,不管怎麼說,馬其頓這兩個月是揚名世界了,CNN天天報導,李察基爾、羅傑摩爾、希拉蕊、柯林頓、布萊爾等政治、文化、影視等各界名流都來了,我看馬其頓是自亞歷山大帝後,再一次「征服」世界。馬其頓最近流行一首歌叫「歡迎到馬其頓酒店」,說明整個國家像個大酒店,光是記者就來了六百多人,還不包括上萬的和平工作者和軍人。


走了40多分鐘,終於看到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了。在海外採訪了20多年,非洲的、歐洲的、美洲的大使館也好、代表處也好,進去總像回家一樣,裡面的公務員,雖然不叫父母官,見到「自己人」,海外嘛,遊子嘛,總覺得格外親切,那種認同的feeling是自然流露的。遺憾的,這回進了我們的馬其頓大使館,非但沒有回家的感覺,相反的,像是進了地雷區,炸得我血肉橫飛!


大使館現址原是馬其頓國家地震研究所,佔地很大,有走廊、有隔間,拐灣抹角的相當複雜,我是說,可以在裡面捉迷藏。


那天,一進大門,就躲起貓貓來了。


不是我要玩,是那些外交官看到我就躲,甚至正面衝上了還能馬上給我一個大背 ……. 第一個在走廊上碰到我的是齊王德,我在走廊這頭,他在走廊那頭,從拐角出來,瞧見我,馬上轉身,我還來不及說任何話他就不見了,站在那裡,電擊! 傻了! …… 還來不及振作,那頭又來了一位張參事,叫張萬陸的,看到我,也像遇到了瘟神,馬上來個U-turn ……. 畫面之震撼,我這輩子都忘不了,我是說 – 我永遠忘不了。


當然是中國時報那篇「不可能任務與另類難民」發的酵。文章發表後,齊王德對我說過「你寫得越真,對我越不利!」長官質問「誰洩的密?」「甚麼秘密?」不懂!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不管怎麼看,都看不出那篇文章洩了甚麼國家機密,不是還順便替他們打抱不平嗎? 一片丹心,怎麼到頭來成了他們眼中的豬八戒了?! 懇請齊王解惑「怎麼會這樣呢?」他才說了這句「你寫得越真,對我越不利!」的「真理」,譬如,誰告訴你有兩百萬美金買醫療用品的「極機密」?…….. 唉! 這群走廊上的鬼影子!


就這樣,我興高采烈的、踏著春天的花朵上山,讓一群黃蜂螫得我滿頭包的匆匆下山 ……. 夜裡,想著,這是我的職業,這現象原本正常,是好事,是必然,何須難受? 咱們「戰場」見就是了。


後記 - 斷交後,有一天,遇到鄭博久公使的最愛 – 律師小姐蘇珊娜,建交的兩年半裡,她隨著鄭博久出出入入,每次遇上了,從來不跟我打招呼的,never! 大使館撤了、斷交了,在場合裡遇上,她小姐竟然笑嘻嘻的主動迎著我說「我開始覺得你不錯了,」問她「現在怎麼敢跟我講話啊?」「是他們叫我不要跟你講話的,我不知道為甚麼,大使館的人都叫我不要跟你講話,」當然,她也不是甚麼好東西啦。

2006/01/27

第二章 火車想開:(6) 大使館的七個小矮人

大使館來了個新幹部,晚上在亞歴山大請客歡迎他,他叫劉宗杰,是新聞局駐維也納的秘書,使館人員沒到齊,包括大使都還不到位,他是暫時調來支援李大維「百人難民慰問團」的。


人生地不熟,劉秘書跳下來就要聯絡媒體、安排訪問甚麼的,任務想必相當吃力。這本來是一頓輕鬆的飯,大家百忙中聚一聚,偷個閒,沒想到我這個大掃把讓在場的人個個食不下嚥,吃得七上八下的,不好意思。


事情是這樣的;我去亞歷山大飯店之前,給中國時報傳了一篇文章,主要是批判「百人訪問團」的不當性。不是嗎? 人家小小一個兩百萬人民的國家,要應付天天十幾萬的難民,已經像熱鍋上的螞蟻了,突然又飛來一百個「貴賓」,不但累死對方政府,我們大使館的7位同仁也差不多要成仁了。小矮人要在難民滿山跑的非常時期安排拜會總理、聯絡記者、聯絡政要、安排捐贈儀式、參觀難民營 …… 等等事情,不是我說,這麼忙的時候來插花,實在不宜。人家日本、法國、土耳其 …… 等國的總理大官們,一個人來一個人去,把支票放了就走,紅十字等救援組織也是自己搞定一切,沒見甚麼捐贈儀式的!


文章傳到台灣後,我請主編回我個話,確定登還是不登。於是我心神不寧 – 等電話。


大家正在寒喧,還沒開飯,我的手機響起,悄悄地,我退場到酒店大門口,不確定中國時報登還是不登,「沒問題,明天見報。」我把手機不動聲色的放進口袋,覺得自己像一尾深海藍鯨,有一種衝出水面與陽光碰觸的快感,一種遊戲與吐氣的愉悅,這是我每篇文章見報後的本能反應。馬上先給好友映霞打個電話,分享一下,我說外交部再爛都沒關係,只要有一個媒體帶種,台灣就有救。


確定見報後,我對著一桌的公務員說「明天中國時報有一篇我的文章,」話還沒說完全場「急凍」! 劉宗杰第一個開口「有沒有寫到我 ?」我說「當然有! 都建交三個月了,大使還不來,新聞局也不派人來,還說馬其頓是歐洲的櫥窗 ……… 」劉秘書非常緊張的問我。「是不是可以打電話回台灣,把文章抽下來?」「來不及了。」我說。這也就是我有見報後再說的習慣,否則心軟如我,永遠發表不了一篇文章。「你會害死我們,」眼前這群規規矩矩、西裝畢挺的企鵝寶寶們的一致「恐懼」的反應,倒是嚇到我了! 他們說我寫得越真,對他們越不利 …… 這個邏輯有點意思。


第二天,時報登出來了,標題是編輯下的「不可能任務與另類難民」,子題是「為了接待台灣難民慰問團,我駐馬其頓七名館員飽受折磨」。這篇文章在李大維一行上飛機當天刊出,時機加重了「殺傷力」。經驗告訴我,文章要是不能激出反省,就必然激出仇恨。我無所謂。下筆前,心裡看到的是一片山水,一小塊枯了的枝子 是擋不住風景的。


不可能任務與另類難民
˙為了接待台灣「難民慰問團」 我駐馬其頓七名「館員飽受折騰」
(這篇文章原載中國時報1999.4.12)


27位「路竹會」的醫生、護士、藥劑師,加上六位立法委員,再加上佛光山、獅子會、慈濟功德會、國際同濟會、世界展望會、明道文化中心、中華民國紅十字會的代表,還有外交部11位官員,加上華航3位先遣部隊 …….還有23位記者先生女士 …… 浩浩蕩蕩一行幾十人包了一架飛機,要到馬其頓慰問難民。筆者建議他們先去慰問一下自己大使館的七位公務員,再來談甚麼愛心問題!


一共才有七個館員,從四月五號接到任務到華航降落,總共才有四天的作業時間,遇到五、六日復活節放大假,這七個人向炭火上的活蝦子 – 豈一個燙字了得豈一個燙字了得! 他們兵分幾路,有人負責食衣住行,有人負責官方拜會。馬其頓政府方面(整個政府還沒個台北市大),讓難民問題搞得焦頭濫額,外交部長天天不在,一會兒飛柏林,一會兒飛布魯塞爾,人家火燒屁股了,你這個時候來說我們李大維次長和周清玉立委,和這個那個的要來慰問你們,大家來談一談捐贈的儀式細節 …… 煩不煩啊!



立法委員和李大維來,不見一下總理行嗎? (這是考績的問題),於是,在短短的四天內,來來回回的與總理府聯絡,拼了命也得把長官擠進總理密密麻麻的行事曆裡。在這四天的「不可能任務」中,包括購買兩百萬美金的醫療用品,要在包機抵達時機場「當面贈與」。於是,七個小矮人扛下巨任,快快與馬國醫務部及紅十字會聯繫,不停的打電話,約個見面時間,請教對方需要甚麼東西,然後帶著翻譯掃街式買他兩百萬美金的東西,偉大的是,錢還沒匯來錢還沒匯來 – 先欠著!



至於負責訂旅館的,更是抓狂,今天是禮拜天,「慰問團」週二就到,還有兩天,旅館還沒全數確認,所有的旅館被北約的工作人員和340幾位國際記者訂光了,「路竹會」的醫生說「沒關係,我們可以搭帳棚,」誰幫你搭啊?!於是他們跑了幾躺難民營,一趟下來就是一天,然後,硬是為這27位路竹會的醫生、護士們請了十幾個工人蓋了兩個殼,(誰出的錢哪?) 這還只是硬體部分,這些從台灣來的醫生護士要怎麼進到難民營? 五、六個難民營,要去哪一個? 不是說來就來,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人家是有組織的,大使館要有人負責到現場,與現場的國際醫療團醫生們商量,做田野調查。



「你們醫生要來多久?」



「兩個禮拜,」



「甚麼? 兩個禮拜?」



他們聽說有醫生要來都很高興,又聽說只來倆禮拜,紛紛表示「不可思議!」哪裡有人搞到勞師動眾的兩禮拜就走? 另外,建交兩個月了,新聞局到現在還沒派人來,為了宣傳「慰問團」的功德,新聞局派人從維也納來支援,兩天後走人回維也納 ……..筆者看到這種種的折騰,內心實在是沉痛,一種精神的消失,連表達愛心的智慧都沒有。


災難現場到處可以看到老老少少的外籍醫生護士,他們從德國、法國、奧地利、 澳大利亞、美國 …… 等世界各國來到馬其頓,他們獨來獨往,車隊直接殺進災難現場,衣服一換,直接看病。他們穿著樸素,啃麵包、喝白水,穿梭在骯髒、有臭味的難民營裡。他們不坐包機,沒有外交官伺候,沒有人為他們訂旅館,也沒有人到機場去接他們,更沒有專車接接送送,他們派自己人到現場調查,看對方的需要再決定停留多久,他們的情操讓我這個台灣來的記者慚愧。


至於外交部,多少人做多少事,建交兩個月了,最需要衝刺的時候,人手卻一直處於「暫時支援狀態」,館員忙到昏迷的不止齊王德代辦一人。外交部不能體會戰況激烈,老神在在,公使鄭博九已發布近一個月,遲遲不來報到 ……胡志強的「歐洲櫥窗」沒有人事室的配合,恐怕是歐洲天窗了!

2006/01/24

第二章 火車想開:(5) 一隻逃難的狗


眼前一隻大狼狗,栓在鐵網上,牠的主人蹲在旁邊,難民難狗,翻山越嶺,命運與共,今天落得個眷在鐵絲網內,讓武警拿槍對著,只能說是牠的命。




雲淡風清。一個初春的上午,我隨著外交部代辦齊王德到一個設在很遠、很遠的難民營「看看」。這個難民營相當偏遠,從首都Skopje開車要一個多鐘頭,媒體很少來報導。



經驗告訴我,外交部的人沒事是不會跑這麼遠的,發自內心、純為人道的探視,外交官? 算了吧! 齊王德是因為下禮拜台灣的「路竹會」醫療團要來,今天這一趟是為那些醫生、護士們打點探路的。醫療團長表明了不要住在難民營裡,外交部只好花錢為他們在附近的村子裡,找工人用木頭搭了一個臨時「宿舍」,花多少錢? 說是極機密,不可以告訴我。我只知道為了找這個既安全又近營區的地點,齊王德是煞費苦心。



齊王德昨天還在診所打點滴,醫生叫他多休息。下禮拜,李大維次長,就是他的老闆,要帶90幾個人來「慰問難民」,說來就來,大使館就只有6個人,累得人仰馬翻,光訂旅館就可以把大使館秘書們的嗓子給訂啞,並且你有錢也訂不到! 全世界的NGO都擠到馬其頓來「幫忙」,簡直是一房難求。除了訂旅館,還要協助來協助的醫療團「想都想不到的屁事一堆!」大使館有個小秘書急了,罵兩句。



白色帆布難民營


毛毛春雨,滿地泥濘。


難民營在山裡,我們繞著山開了快一個小時 …… 突然,像是發現了「又一村」;一片白色的帳篷,一朵朵的,像香菇,又像仙女的蓬蓬裙 …… 如果不去計較裡面的人物故事,遠遠望去,配著藍色的天空,真美。


進了難民營,這些台灣外交部的公務員開始到處打聽醫療站,為即將飛來的醫療團蒐集資料,需要甚麼藥﹖哪種病最多﹖需要哪方面的醫生﹖這些訊息要報國內參考。




大使館的齊王德代辦在難民營蒐集資料,巧遇馬其頓國家電視台記者,被逮到,接受訪問。


夕陽西下,離開難民營時已近黃昏。工作還沒了,要繞到村子去看看臨時「宿舍」蓋得怎麼樣了。是一排木頭房子,幾個工人正在敲敲打打的趕工,齊王德交代了一些事情後手一揮 - 打道回府!


一天下來,累壞了,回家的路上,一個個躺在車裡歪著頭、閉著眼 – day is done!



註:台灣醫療團一個禮拜後來了 – 拒絕到這個難民營工作。消息來源說「團長說太遠了!」

2006/01/18

第二章 火車想開:(4) 小總統生大氣


馬其頓總理喬傑夫斯基。他在記者會上生氣的點名CNN、BBC,說「你們昨天說我們政府不人道 ,甚麼意思?! ………」



現場水洩不通。總理喬杰夫斯基開記者會。



一出來,臉臭臭的,頭也不抬的往麥克風前一站,劈頭就是「昨天CNN和BBC說我們馬其頓不人道,說我們不該關閉邊界,」指名道姓。「這種搞法我們不是不會,不要忘了,我們是從這種制度下出生的,要打媒體戰,我不是不會打,」這兩天從科索沃邊界湧進了十萬左右的難民,馬國政府開了幾次的國家安全會議,昨天終於下令關閉邊界。山外,滿山片野的阿爾巴尼亞難民不得其門而入。「北約要轟炸賽爾維亞,沒有一個人事前通知我們,可是難民往我們這裏跑,歐盟沒有一個國家收容一個難民!你們炸完,所有後果由我們馬其頓承擔,還說我們不人道 ………」看得出喬傑夫斯基是生氣了。他當總理這年36歲,是歐洲最年輕的總理,生氣了。



馬其頓人口本來就不多,兩百萬出頭,23%的阿爾巴尼亞人與多數的斯拉夫人相處得雖然不滿意,卻也還算穩定,這下突然沖進10多萬科索沃的阿爾巴尼亞人,勢必影響國內族群結構,國內的斯拉夫人感到不安也算正常。關閉邊界,是國家安全會議做出的決定。「我告訴你們,除非歐盟國家採取行動,收容難民,我們是不會打開邊界的。……..」



我坐在記者席上,覺得這個小總統有種! 這年頭,誰敢指名道姓的罵CNN? 罵BBC? 這兩個世界媒體大亨,到哪裡不是受到極度的禮遇? 想到一位駐台灣的東歐國家代表對我說過「外交部、新聞局請客,CNN記者都是坐主桌,」言下之意,他這個東歐小國的代表 (大使),在我們台灣的大官眼裡是不如一個CNN記者。今天,在我們小小的馬其頓共和國的小小的總理眼裡,管你的,照罵! 我覺得很過癮!



不要誤會我,不是說「罵」就神氣,而是說該罵(指正)而不罵,窩囔! 聽到喬杰點名CNN、BBC我特有感觸,可能是反應了我這些年來,對我自己國家政府官員的失望,一種風骨不見了,甚麼事情都送禮、請客、吃飯、招待出國等政治解決,事實上,不見的何只風骨,是大是大非吧。官員有話不說,記者無話不說 ……. 看盡我國官員對媒體的諂媚,就別怪遠在天邊的我,對喬杰今天的記者會有如此不正常的反應。

2006/01/17

第二章 火車想開:(3) 借個手機好嗎?

1999年4月9日



「對不起,我可不可以借一下你的手機?」兵荒馬亂,難民堆裡突然有人衝著我開口借手機。「我和我先生是佩斯汀納大學物理系的教授,我哥哥在德國,我想告訴他我平安出來了……」這位大學女教授40多歲,真的是「風塵僕僕」,鞋子上沾滿了爛泥。「沒問題!」當然要借。結果這對夫婦打完,後面一個接一個「借」打,打的還都是國際電話。不是我窮大方,任誰都很難拒絕這樣的要求!




Blace是科索沃到馬其頓最近的關卡,大部分的難民都選擇這條路徑逃亡,他們從村子走山走水來到邊界,還要排一天的隊接受檢查,在等待的過程中,老年人、懷孕的婦人、身體孱弱的要是熬不過就死在隊伍裡。好不容易過了關,卻又同時失去了自由,一出來就被關在臨時難民站裡,十幾萬人圈在山邊,吃喝拉撒睡都在裡面,景像已經不能用狼狽或骯髒來形容了。




照片中的小貨車正往難民營裡衝,上面一袋袋的都是吃的。這裡是科索沃與馬其頓的邊界Blace,滿山片野的難民。他們翻山涉水到邊界,先在關卡「等」,一等就是一天,有些孕婦把孩子都等到山溝裏了。到了Blace還是「等」,而且等得更久,等分發。這裡不是難民營,是集中營,先把難民「收集」在一起,再用專車把他們送往難民營。



米羅賽維奇的部隊每天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種族清洗,非我族類的阿爾巴尼亞人只好往鄰國竄逃,敵人不是殺絕你,而是趕盡你。大部分的難民都往馬其頓跑,一方面是因為地利之便,另一方面是因為馬其頓有25﹪以上的阿爾巴尼亞裔,前來投奔親友是很自然的事。但是每天湧進幾萬人,小小的馬其頓也是吃不消的。難民潮引起境內的斯拉夫人的恐懼與反感,兩類族群吵翻了天,本來就很脆弱的族群平衡,面臨世紀大挑戰。我到馬其頓上的第一堂種族課題是「沒有一家斯拉夫家庭收容阿爾巴尼亞難民」,相對於斯拉夫人的冷漠,每個在地的阿爾巴尼亞家庭都打開大院,接納他們的族人,有些彼此是不認識的。



36歲的總理喬吉斯昨天又放話了,威脅要關閉邊界不讓難民進來,而阿爾巴尼亞人在政府裡面也不是沒有勢力,執政黨之一的阿裔民主黨領袖賈費瑞Arben Xhaferi生氣了,這傢伙一向帶種,馬上開記者會,「誰敢關閉邊界,我們就退出聯合執政!」意思是要你倒閣。



Blace在山邊,離首都半個小時車程,我們從早上9點出發,一路上國際救難組織的車子與我們擦肩而過;紅十字會、聯合國難民救援組織、天主教CRS、法國無疆界醫療團……… 全世界的NGO好像都來了。車子快到邊界時,先聞到一股氣味,到處是瓶瓶罐罐的垃圾,塑膠袋隨著風沙滿天飛揚,滿山片野的人像螞蟻,攝影師Fero開始露出不愉快的表情……..眼前彷彿是50年前的廣西,那是一幕共產黨在後面追趕的場景,爸爸和媽媽被人潮衝散了,爸爸不見了,媽媽騎在馬上,摟著一個月大的我還有一個三歲大的姊姊,跟著部隊往越南邊境的十萬大山逃亡。「到處都聽到人在哭,」媽媽對我說過。她把從河南帶來的所有家當,包括畢業證書還有外婆給他的東西都扔了,扔在十萬大山的山溝裡。「還有人把小孩子也扔了,」母親說。………….




50年後,我在科索沃邊界又遇上了難民。「難民不是中國人的專利,人類永遠在重複著同一個故事…….」我對著鏡頭說話,背景是滿坑滿谷的科索沃難民。這個專題做完要DHL給民視的新聞部經理胡元輝 – 下禮拜播出。



回家的路上,攝影師對我說:「I don't want to come again…….」說他明天不想再來了,說他有兩個上幼稚園大的女兒,怕染上傳染病甚麼的。我心裡明白,甚麼傳染病不傳染的,回去換個阿爾巴尼亞的攝影師就沒甚麼傳染病的問題了!




2006/01/14

第二章 火車想開:(2) 穿山甲的黑色宿命

獨立報的老史七早八早打電話來,問我要不要跟他去拍東西,要就馬上到報社搭他便車。


「要!」我說。



「今天中午會有一班火車從佩斯丁納來,」老史一面開車一面說著。「上面會有很多阿爾巴尼亞難民,」佩斯丁納是科索沃的首府,太平時每天有火車與馬其頓對開,北約轟炸塞爾維亞時後改為不定時發車,報社有情報說今天有會有一班車進站。這兩天滿山片野的難民衝破封鎖線往馬其頓逃,能買到火車票的,想必是有點辦法的。



「希望今天能拍到好東西,」拍到好照片,他就偷偷賣給路透社甚麼的。



「一張可以賣多少錢?」



「一百美金。」對一個月300美金薪水的人來說,不無小補。



小鎮名叫Vokovo,一個很鄉下的地方,火車比遇期的要晚了一個小時,我們才到不久突然聽到畢畢的哨子聲,出現了一堆警察,而且是真槍實彈穿著防彈背心衝到記者跟前,把我們都趕到邊上去。「這是怎麼回事啊?」老史對我擠了擠眼睛,要我跟著他過鐵軌到對面去。



火車來了。我聽到火車叫了。



CNN攝影記者從從容容的把機器放上了架,遠遠的站在警察指定的安全區內,等了一個上午,獵物終於要入鏡了。警察和軍人,也在汽笛鳴放後各就各位,不知道他們幹麻要這麼緊張!車上的人買票進關,又不是通緝犯!



看到了,一部老火車。又黑又重的像才挖出來的煤,又像一隻懷了孕的穿山甲,蹣跚的走出山洞。四節車箱在我眼前停下,幾百隻眼睛惶恐的往外張望,是被眼前的警察給嚇的了!老史喀喳喀喳的按快門,我也本能的拿著傻瓜照像機拍了幾張就拍不下去了!我聽到其他的記者說這批人要「原車遣返!」十分鐘不到,車子緩緩啟動,所有的乘客不許下車,通通回科索沃老家!尖叫聲在啟動的煞那傳出車箱,好絕望的聲音!此起彼落。老史畢竟是專業攝影,他跨越鐵軌出衝上車門,不顧警察的哨聲,抓住令人滯息的一刻。我也跟他跑,進距離的看到一張臉,貼著玻璃,與我雙目交視,呆滯的面容,倒沒有半點驚慌,我想他是累了。這些人千山萬水的來了,又要千山萬水的回去 ………



12點15分,火車想往前開,卻只能往回走,帶著這批倒楣的阿爾巴尼亞難民回科索沃去,只聽到叫聲傳片山野,漸漸離去 …….在歐盟老大哥們不收留難民前,馬其頓總理宣部關閉邊界,穿山甲只好回一步步回到洞裏 – 黑暗的命運回歸了黑暗。



收工回家。老史一上車就撥電話,「我要告訴一個阿爾巴尼亞部長,」沒想到他老小子還有點正義感!「部長很生氣說要馬上去查!人都出來了怎麼可以往回送!」忽然想到老史是塞爾維亞裔,兩個族群正殺得死去活來。「I am also a human being!」白了我一眼。



隔幾天又見到老史,笑兮兮的對我說:「賣了150美金,」




2006/01/07

第二章 火車想開:(1) 科索沃的事


台灣和馬其頓二月建交,三月四號,北約聯軍就開始幹起來了。飛彈是直接射入塞爾維亞首都貝爾格勒,擺明了直接干涉你賽國內政,保護南部那個不同族群要鬧獨立的科索沃省。總統米羅賽維奇的態度是 - 你炸你的,我抵死不從,心想俄國老弟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於是揮兵南下,乾脆種族清洗,一家家一戶戶的把住在科索沃的非我族類非我族類 - 阿爾巴尼亞人趕出去,於是引發了轟動全球的科索沃難民潮 …… 好死不死,我們馬其頓就在科索沃的邊上,加上馬國本身也有25%的阿爾巴亞裔,親戚救親戚,那陣子,每天有幾萬人爬山過關投奔馬其頓…….。



火車想開

1999年5月30日,這輛火車載滿了逃往馬其頓的阿爾巴尼亞難民,早上從科索沃的首都佩斯汀納發車,兩小時後抵達馬其頓邊界小鎮。中午時分抵達後馬國警察奉命不准一個人下車,十分鐘後,火出掉頭,又把這群老老少少帶回了科索沃,留下了一陣陣的尖叫 …….


聽說有難民要來,各大通訊社都到了,最起碼我看到路透 BBC和CNN的攝影記者,大家本來各就各位的站在月台上 …….


好端端的,突然一陣騷動,來了一群鎮暴部隊,氣氛一下子肅殺起來,所有記者通通被警察趕到路邊上 ……..


這張照片讓我想起20年前詩人菩提寫的一篇文章就叫火車想開。菩提是到韓國劃分南北兩韓的38度線上憑弔,看到邊界的文山車站上有四個大字 – 火車想開,有感而發。這四個字還是一個小學生的點子,菩提的這篇文章被教育部選入了國中的教科書裡



歷史,原是一堆刀光劍影 火與血錘打而成的帶子,它的榮耀並不在於戰之勝者,或戰之敗者呀!倒是由這中間壓擠而生的一些智慧的光環帶給人以清醒的欣喜.在離這兒不遠的最後一個車站上,我們看到四個很廟的字,火車到那兒已經不能再往前走,但是它應該可以往前走的。在無可奈何之下,韓國人在文山車站寫下四個大字火車想開。



這就讓人深沉的再度注視那喘息未定的火車了。它多麼委屈,又多麼馴良的就從那兒掉轉頭,默默的原路回去了。它的鐵值得意志呢? …… 火車想開!火車想開!我站在38度線上,腳下很神經質的學著火車起步的聲音,一種奮力意欲推展開來的力氣,悶悶然自腳下湧出。可是蒼鷹大地,黃葉夕陽,遠遠的蒼茫之中,做一個人,就只有在那兒跺腳的份了。

(摘自: 菩提-火車想開 )